暖阳播洒,清风卷席,拂过廊下玉佩,叮铃悦耳,今日却似多了几分颤音,让人不安。一袭杏粉绫裳跟着宫人战战兢兢进入富丽堂皇的仁寿宫,正殿中,母仪天下的太后端庄而坐,金冠凤饰气势如虹。
尽管有意克制,来人仍掩不住心惊胆寒,未及殿中便哆嗦着跪拜在地。
“奴,奴婢……不不,是云萝,云萝叩见太后,太后千岁。”
太后微一挑眉,亲切道:“好孩子,起来吧。”
何依从地上起身,局促不安地立着,半垂着头,一双乌灵的眸子忽闪忽闪,紧张得四处游移,如受惊的小鹿,找不到焦点。
“赐坐。”太后随即一声吩咐。
何依愣愣上前坐下,紧拽着衣裳,窘迫不已,恰好宫娥上前奉茶,她慌得赶忙起身道谢,却不慎撞翻了茶盏,洒了一地,一惊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
太后蹙眉,别有深意看了一眼赵庞德,莫不是搞错了人?
赵庞德也有些狐疑,忙朝宫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扶起何依。
“郡主,太后疼惜您,才命圣上赐封,如今,您可是正经主子,再要自称奴婢,岂不是辜负太后恩德。”
何依惊恐抬眸,摇摇头,慌道:“太后深恩,云萝誓不敢忘,太后大义,云萝愿效犬马之劳。”
“傻孩子,何苦说这样重的话,庞德只是怕你拘谨,到哀家宫里便如回了娘家,自在便是。” 很好,就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太后倾身交代,笑容满面,格外亲厚。
何依似是颇为感怀,眼眶温热,再次郑重拜谢。
“好啦,来,陪哀家坐着说会子话。”太后淡笑,和蔼如亲。
何依便依言坐下,当真没了起初的惶恐,眼神里流露出的全是对太后的尊崇和感激。
“云萝,告诉哀家,大将军如何?”太后似是闲话家常,随意开口。
何依瞬间红了脸色,垂下眼睑,低低应答:“大将军很好,待我很好。”
太后又看了一眼赵庞德,简直不敢相信。
“如此甚好,他平日都忙些什么?可有怠慢你?”片刻,太后又开口问询。
“大将军平日都忙政务,但有空都会来看上云萝一眼,并未怠慢。”言罢,何依傻傻一笑。
“嗯,”太后应声,面色灰了些,一会状似指点道:“大将军为国效力,你该多关心关心才是。”
“云萝有关心大将军的,这些日子看他早出晚归的忙,云萝还多番问询呢。”
“那你都问出了些什么?”太后看似随意地问。
“嗯,”何依认真想了想,道:“就知道,大将军是受了,受了……”
“受了谁的命令?”太后陡然紧张起来,竟开始追问。
“哦,对了,是受了皇上的命令出外找人来着。”何依喜着作答。
太后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已觉问不出什么究竟来了,只叮嘱道:“日后若是将军欺负了你,你就来告诉哀家,哀家替你撑腰。这夫妻间呐,学问可大着,他要是敢有什么小动作,你定要即刻通知哀家,莫要吃了他的亏,知道了吗?”
“是,谨遵太后教诲。”何依瞥了眼众宫人,娇羞应是,模样天真,看得太后一阵恶寒。
“说了这么会,哀家也乏了,你便在此诵经罢。”说完,也不愿多寒暄,直接扶了赵庞德的手起身而去,一众宫人退尽,就这么把她撂下不管了。
“这丫头真是珲春苑那丫头吗?”太后皱眉,想起她的样子就浑身不舒坦。
“按说错不了,”赵庞德赶紧接茬,心中也不敢确信,只道:“怕是没见过世面,被太后威仪给吓着了。”
太后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只怕是你当初看走了眼。”
赵庞德慌得连忙跪地,“太后,奴才纵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弄个俗物糊弄您啊。”
“哼,可不就是俗物。”太后有气,这丫头一看就指望不上什么。
“太后,”赵庞德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慎重道:“如此庸货与大将军正是堪堪匹配啊。”
太后闷笑一声,心情似乎好了些,觉得何依这样子也挺不错的了,举步朝前走去。赵庞德松了口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着上前伺候。
何依看着太后迤逦的阵仗离场,顿时整个大殿空无一人,唇角漾出一抹笑意。
许是长时间保持戒备,现在松懈下来,觉得疲乏,她捧着经书跪坐在蒲团上,不过一会,便起了睡意,只是,却应了那句俗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正当何依约会周公之时,迷糊中感觉手中一轻,勉力睁眼,只见十公主将那经书轻轻一撕,扉页裂开,惊得她瞬间清醒过来。
“公主,你在做什么?”她边说着边着急起身去看,太后可以容忍她愚蠢,却不代表能纵容她放肆到亵渎佛经。
十公主见她醒了,不慌不忙扬唇一笑,颇为得意。
“太后命你诵经,你居然敢睡觉,如今又破坏经书,亵渎神明,看本公主不向太后告状。”说完就雀跃地朝内殿走去。
何依知道她是故意挑衅,可也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见殿内无他人,只好兵行险招,几步上前,趁她不备,抄手夺过经书。
十公主没料到她居然会动手来抢,惊了一下,出乎意料的迅速反应过来,忙伸手截住,于是两人各扯了经书一半,展开拉锯战。
“快放手!”十公主凶眉怒目,动了火气。
何依心思忖,自己赶紧去请罪都比傲娇公主去添油加醋的好,便不愿撒手,又觉如此下去,经书必毁,到时更不知怎么交代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十公主威胁道:“再不松手,我就喊人啦!”
说完就扬声高呼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
何依一听,不得了,慌得赶紧放手。
十公主压根没想到她如此迅猛,速度快得她完全来不及撤回力道,顿时失去平衡,往后一仰,跌倒在地,摔得大叫一声“哎呦”,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悠,臀部疼得不行。
何依松手那刻已反应过来,只见她重重摔倒,忙弯身去扶。
“这是怎么回事?”
威严的声音带着恼怒,惊得何依忘了动作,腰身弯着,伸出的手正朝向十公主倒地的方位,她心头一阵猛跳,真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皇祖母……”十公主娇滴滴一声嘟囔,水汪汪的眸子无限委屈地看着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