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聿王府。
雕刻精美的红檀木制棋盘,盘上两色棋子划分的局势早已能分出胜负。
“殿下棋艺本就精妙绝伦,现下来看,却是更精进了。”云罗噙着笑,又看了一眼自己执有却兵败如山的白子,无奈的摇头。
楚聿琰一袭紫黑色蟒袍加身,袖口和衣领处用金丝勾画了波浪腾案的曲线,墨发披肩,面色白皙如玉,微挑的凤眸狭长似狐,瞳孔暗沉如墨,唇色一点殷红如血。待云罗话落,他一手搭在石桌边沿,食指轻点几下。
“清盘。”
殷十三眼尖着瞧见已经结束的棋盘,移步过来,跪下匍匐着向着眼前对弈的二人行了礼,最后柔声道了句清盘后,支起上身,执手开始将两色圆润的棋珠分开收进棋盒。
楚聿琰挑眼,不动声色扫过奴殷十三面无表情的侧脸。
大漠那一日这女奴胆色惊艳过人,他一时甚觉有趣,就留了她的性命。回来之后,在府里这些日子因他忙于外事,并没有思虑到她。而这奴倒真是极安于了本分,收了性子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极低的位置。以至于如若不是今日当由她来理这棋盘,他已然快忘记她的存在。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女奴极为聪明,如今看来,他果然没看走眼。
“本王累了,云罗你也早日回府。”
深深地看了殷十三一眼,之后收回冷冽的眸光,聿王转头离开。
云罗见楚聿琰甩袖离开,她自己一人在此也无了意义,便匆匆唤来自己的家奴,顺势离开。
殷十三清理完棋盘,也离了亭子。
回到后院,殷十三跟院里的掌管奴役的管事儿的交了差,就回了王府分配给她宿住的小屋。
小屋并不大,进了门就是木板搭制而成高及膝盖的大通铺,并没有能够行走的空地。这间屋子里算她一起一共住了六人,都是和她一样身份的侍奉主人们茶水的茶奴。
殷十三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这些日子她除了做活有些辛苦之外,过的倒真的是平静。每天睁开眼就去管役那里领一天要做的活计,忙碌一天回来后就能安眠。
躺在木板制的通铺上,殷十三随手扯过管役房配给她的一床破旧的棉褥搭在身上,棉褥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晒过了,那上面散发着的霉气味儿很是冲鼻。她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好地躺下,然后好好地盖着褥子。
实际上,她并没有真正的把所有都放下。
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位置,然后在那人的记忆里淡忘,只有这般,或许她以后成功出逃之后,还能安全的活下去,殷十三这般想着。
想起月前在东楚大漠里发生的种种,她苦笑置之。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不过如若时间真的肯倒流的话,她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夜里从秦叶的眼底下逃出来。因为跟在后者她选之愿为其奴的人身边,殷十三感觉得到,这人只怕比之秦叶的阴毒狠辣更甚,决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那在大漠最后一日,殷十三还是深感到不可思议。
且不说楚聿琰带着她仅用了两日时间便从大漠里走了出来,也还不说楚聿琰带她走的是出那大漠更方便的极其隐秘的小道。
就说他身为一介西凉皇室,身份尊贵无比,怎的对敌国的大漠局域这般了解?
‘叩叩叩’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将殷十三从记忆里拉回了现实。
“奴十三!有事找,快出来。”
外面略带急切的声音显然是负责她们这一屋子茶奴的奴役。可是分配给她的活计她已经做完了,平日里这个时间奴役一般忙着处理各种奴来交的差,应该是不会找她的,怎的今日?拧着眉,殷十三从铺上翻起,理了理身着的粗布麻衣,打开了木板门。
“怎的如此慢!”
宋奴役一见着殷十三就通通一顿说,她现在忙的很,不快些忙完这里的事儿,迟了受上头责罚的话,她可是承担不起上位的责怒。可偏生她这么忙还要忙里抽闲来这里交代给这奴任务!
“夫人息怒,殷十三刚刚困着了,是奴的失误,请夫人责罚。”
殷十三抬眼,瞄了一下宋奴役,见她脸色不好,殷十三就故意讨巧,毕竟她还是在宋奴役手下做活,不能交恶。
“行了行了,别跟我整这些闲篇儿了,赶紧起身,王爷府里才来了客人,你和多容快去伺候着。”急急交代完,宋奴役也无意多说,摆摆手,她匆匆转身回了役房。
她身后,殷十三沉下眸,十三心里琢磨,今天并非她当值,可宋奴役亲自来指派她去正殿伺候,如若不是多华有事要她顶上的话,那……莫不是自己方才的举动使得那人起了戒心?果然自己在那人面前还是没办法做到将存在感隐匿彻底么。
殷十三晃晃头,将其他无用的想法弃置一边。仰头她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心想道现在已是到了交差的时间,多容许是在奴役房那边。
呼……轻叹一声,殷十三握了握拳,之后便提步向着杂役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