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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傲寻、石青璇、碧秀心三人结伴而行,踏在回幽谷小筑的途中。经过昨日的精心治疗,碧秀心明显好转不少,虽面色仍有虚弱之象,但短时间内已无生命危险,今日听信傲寻意见,放弃前去大石寺,改回幽谷养伤。

石青璇得知寻哥儿治好母亲重病,高兴的像只小喜雀,叽叽喳喳围绕着傲寻嚷嚷,一路上也没个消停,傲寻虽与她嬉闹不休,内心却不似表面般轻松。碧秀心的伤势远比预料中要来的严重,多年的忧气已经将筋脉充塞僵化,全身穴道竟无一处可下针施医,唯有用玄门正宗精练真气先行冲开穴道,再行救治,但碧秀心如今已是虚不受补。这就要求傲寻对真气的了解与掌控精细入微,若有半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直到此时,方知宁道奇造诣之高,只用半刻功夫就将傲寻全身筋络扩张一圈,而傲寻忙乎了整整一夜,才勉强冲开心脉几处要穴,天明时已累的全身瘫软,这样算来,若要冲开全身穴道,至少也需半月时光。不过这一夜下来总算保住了碧秀心心脉,也算留住了她的生机。

行至午时,三人来到傲寻昨日搜察之地,由碧秀心引领,来到一个岩缝死角,此处一目了然,傲寻昨日也曾搜察数遍,实不似幽谷入口,不想过枫树林,穿山峡,景色忽变,只见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势而生,奔突的飞流相连,山沟地势如层层台阶,高低瀑布飞泻漫溢,水声鸣鸣,疑无路处竟别有洞天,大有柳暗花明,寻幽探胜之妙,傲寻不由啧啧称奇。

野树依池潭山势盘根错节,苔草流碧,流水或夺泻而下,或分级飞坠,水击顽石,形成无数水流回旋激溅的动人景像。三人跃上一道飞瀑顶端巨岩处,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原始古林,左方是凤凰山脉尽处,以几座环合的山峦作结,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

"还没到?"已经的晕头转向的傲寻不由问道,如此隐秘的方外之地,当初要费多少脚力才能寻得?

碧秀心轻轻一笑,指着左方的山道:

"幽林小筑就在群山环围的山谷内。"

傲寻心忖:这确是隐居避世的桃花源,既与世隔绝,自可与世无争。哼!昔日宁道奇能找到这里来约石之轩决战,还真不容易。

三人滑石而下,进入森林,庞大的古树参天而立,灵兽奇禽在林叶间跳跃飞翔,生趣盎然。他们在林木间疾行,倏地空间开阔,现出一间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弯右曲的没在林木深处,幽林小筑,终出现眼前。

这石屋该是一代刀法大家"霸刀"岳山结庐终老之地,想起他自惨败于"天刀"宋缺手中后,郁郁不欢,背着失意、血仇和耻辱而逝,傲寻岂无感慨。

碧秀心洞察机危,好奇道:

"你好像知道此屋主人。"

"是岳霸他老人家吧?唉,想岳老一代刀雄,最后寂然埋骨此地,富贵名利,不外如是。"

碧秀心看到这小小雏儿老气横秋得感悟人生,神情逗人,不勉好笑,更多的还有好奇。需知,岳山隐居于幽谷的事,比她与邪王结合更为隐秘,就算武林名宿也所知甚少,这孩子却,但问了也是白问,碧秀心天性亦不喜强迫他人,顿笑道:

"你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是啊,人死灯灭,一切皆空,你亦不必太过惆怅。岳兄的灵墓就在不远处,要不要去拜祭一下?"

傲寻移往林木环绕的小屋旁,透窗瞥上两眼,细察小径的痕迹,应是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里面纤尘不染。回到碧秀心处,道:

"我们赶了这么长时间路,小璇儿也应该累了。这样,今日我就不打扰岳霸清静了,反正还有机会,好不好,小璇儿?"

"好啊,我们赶快回家吧,小璇儿都累坏了。"石青璇撒娇道。

傲寻一路曾多次驰想幽林小筑是怎样一处人间胜地,直至此刻身历其境,始知是无法凭空猜想的。在群山环汇形成的宁静幽谷内,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溪旁婆婆树木间隐见几间小石屋,溪水该绕过屋前,流至谷口形成清澈的池潭,再流往谷外去。谷内枫树参天,密集成林,遮天蔽日,山崖峻峭,石秀泉清,能避世隐居于此,人生尚有何求?

际此红日高挂,小谷沐浴在阳光之中,百鸟合鸣,清新之气沁人心脾。池中大石从水底冒起,或如磨盆,或似方桌,清泉石上过,小鱼结伴游,充满自由写意,不染尘俗的意味。

傲寻耳听流水淙淙,沿溪而行,绕过清池,踏着碎石小径,心神升华,一切似幻疑真,就像在一个美梦中不住深进,每跨前一步,离开冷酷无情、充满斗争仇杀的现实世界愈远。

碧秀心观傲寻陶醉神情,轻声道:

"寻儿若是喜欢这里,大可在此居住一段时日。"

"是啊,寻哥儿,这里有好多鸟儿,还有小松鼠,你就住下来吧。等娘病好了,还可以听娘吹萧,多好啊!"石青璇天真道。

"小璇儿都这么说了,寻哥儿自然要住下来了。"傲寻道。

石青璇闻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随后几日,傲寻悉心为碧秀心治疗,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值得欣慰的是,对真气的掌控有了长足的长进,碧秀心的状况也一天天转好。不过傲寻心知,单凭自己的五行针术只是制标不制本,一但中断施针,碧秀心郁结之气还是会聚集、凝结,唯一可使之痊愈的方法,还是要让邪王石之轩回心转意。每念此,傲寻就头大如斗,石之轩?他娘的,宁愿与四大圣僧交战,也不想和他会面。前者说来,自己的小命还有保证,但要说服后者,呵,不成功,便成仁……

这晚,傲寻为医治碧秀心伤势,再次将真气耗去九层,因幽谷小筑只有两间茅房,他只有拖着沉重的步伐到谷外原岳山的小屋休息,精神消耗更胜功力消耗,傲寻回到屋子,倒头就睡。

《玄日元月府》神奇真气也开始自主运行,快速减缓着傲寻的疲劳,不多时,睡梦中的傲寻已把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由急促变平稳、细长……

次日凌晨,天未明,恢复过来的傲寻早早起床,神清气爽,身心泰然,再无半丝疲态。正要前去幽谷小筑,察问碧秀心病情,忽然瞟见门上刻有两行大字:朋友起身后,请移驾十里外太阳溪,石之轩留字。字迹古朴浑厚,一笔一画匀入木三分,又不给人半分粗糙感,显然,留字者修为已达化境。

傲寻苦笑,这哪里是请?分明是威胁嘛!你石之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字预约,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取走傲寻项上人头,容得不去?凭傲寻精神修为,对于石之轩入室留书,竟未生出半丝警觉,虽说昨夜疲劳过度,仍不足以掩盖邪王神通。

无奈,傲寻硬着头皮来到太阳溪。这才发现约定地点竟是一处幽暗的山涧,四周古树盘错,光线极暗,的确是处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只是傲寻赴约到达目的地,却不见半丝人影,晓得对方是震慑黑白两道的盖代魔君,岂敢有半点大意。

体内真气运转如珠,双手会聚毕生功力,脚步变为三虚七实,随时保持防御状态,闭气凝神,将方圆五丈细微纳入脑海,半分不露。

忽然,察觉右前方的大树后泄出一丝邪气,虽弱到极点,还是被傲寻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嘴角现出一抹冷笑。不对,树后没有人,傲寻自从"品味"过神奇奥妙的第七感后,灵觉大增。寻常习武者的灵觉俱是用五感察觉气机,就算宁道奇、石之轩之流亦不例外,而傲寻的灵觉却如同多出一只眼睛,五丈之内可三百六十度"亲眼"观看,这才肯定树后没人。石之轩绝想不到傲寻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电光火石间,一计又上心头。

傲寻脚尖轻点地面,将计就计,向大树扑去,刚到树后,又露出惊鄂神情,大讶出声:

"啊?!"

际此―――邪王现神。

好快!比宁道奇更快!

虽早有心理准备,脑中还是不由升出惊骇念头。石之轩鬼魅般从七丈外的巨石后闪出,残影未逝,真身已近在咫尺。明知石之轩掉入自己圈套,傲寻还是不敢大意,运足十层玄日真气,十指交叉,左手手指穿过右手指缝,两手合为无坚不摧的至刚一拳,早已凝聚的功力重轰而出。傲寻自知不及石之轩功力深厚,缠斗不起,唯一胜机就在初次交锋之际,遂全力一击,准备将石之轩一举击伤。

"喀嚓―――"

水桶般粗壮的枫树被拦腰轰断―――石之轩只是虚晃一枪,并未准备出手,傲寻机关算尽得全力一击竟打空了。糟糕!计中计!石老鬼早知傲寻会识破"树后藏身"的阴谋,同样将计就计,待傲寻招式临身,闪电般躲开,避其锋锐。未及他多想,一掌由左侧劈来,直袭中门,傲寻招式用老,唯有避开来势。念头刚起,又被否定,决不能退!"幻魔身法"独步天下,一后退就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焉有活路?仓促运起四层功力,两手封架对方一掌。

"噗―――"傲寻吐血飞退,石之轩也受反震之力上身猛摇。

看到傲寻仓促以对仍有这份功力,定力深厚的邪王也不由惊讶失声:

"咦!"这才多大的孩儿,竟有此等修为,今日不除,日后还不是他一人的天下?留之不得。

"小娃娃,有意思,再看这招―――'以偏概全'。"

石之轩双眼射出炽烈的杀机,脚下不停,飞驰三丈空间,贯满生死二气的一指神速点向傲寻眉心。虽只戳出一指,手法却变化万千,鬼斧神工,除身在局中之人,否则难以明白其中的诡异和恐怖。气机感应下,傲寻赫然生出自己被劲指洞穿眉心,贯脑而出的恐怖画面。首次不知如何应对,因为石之轩彻底使他分不出何为真?何为幻?

劲力击破颅骨,后脑爆裂,大蓬血花激溅四射,肝脑涂地,爆体而亡,整个天地只留下血红的一大片……

幻觉!

"日月悬照"境界愈加清晰,给我醒来啊……

"啊!"千钧一发之际,傲寻大喝一声,攸而转醒,本能的双掌交错上托,将石之轩一指支高,劲力擦头皮而过,傲寻冷汗淋漓。

生死关头,保命最紧,哪顾得其他?使出颇有心得的无赖打法。不顾虎口迸裂的双手,死命不退半步,张牙舞爪向石之轩扑去,将石之轩未及缩回的右手夹在胳肢窝里,右手封架石之轩来势汹汹的左拳,两腿也不闲着,缠上了邪王腰肢。

"呯!"拳掌相碰,傲寻受不住附骨食髓的阴毒"死气",再度大喷一口鲜血,两人距离太近,避无可避,石之轩顿时被吐得满脸都是。

未及邪王发怒,傲寻竟然大张着血口,猛地咬住石之轩面部。

"滚!"强悍如石之轩也不由剧痛大吼,十层护体罡劲毫无保留得爆发了,硬生生将"纠缠死紧"的小鬼震出六丈开外。

"咚!"傲寻如离弦之箭般与巨石相撞,巨石内"凹"出一个大坑,全身好似散了架,耳、口、鼻皆向外溢血,双手颤抖得无法自控。石之轩情况也是不妙,右腮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肌肉抽搐不止,哪还有半分邪王本色?

"你在找死!"石之轩满脸煞气,踏步向前。

傲寻已无一丝再战之力,看到逐渐逼近的邪王,忙大叫道:

"我是在找死,不过可惜,你不能杀我,不然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石之轩闻言双眸眯成一条线,面色阴晴不定,打量了傲寻好一会,冷道:

"说出你保命的筹码,否则立刻没命。"

看他收住脚步,傲寻大松一口气,下面就靠自己口才了,这可是自己的长项,但邪王也不是易与之人。石之轩出身魔门,后又拜入佛门偷师十载,还与道家杰出人物碧秀心结为连理,通晓佛、魔、道三家真谛,自己欲劝他回头,又从何劝起?唯有信口道:

"一代邪王,岂能因一时愤怒杀人?"

"就这?"石之轩轻笑道。

"当然不,还有,还有碧秀心前辈―――"傲寻托着长腔,又没了下文。

"小子,你在玩火。"本以为戳到石之轩痛处,他定会有些反常表现,有了破绽,自己也好趁虚而入,岂知却招来更浓烈的杀机。

傲寻大为头痛,表面却镇定如初,调笑道:

"呵呵,玩火?我就是玩那玩意长大的。"

看到石之轩要失控,傲寻忙续道:

"但我现在不玩了。我指的是碧前辈虽遭你毒手,仍未对你有过半丝怨恨,依旧无怨无悔守候着你们之间的那份苦恋,但你今日若把我杀害,碧前辈定会恨你一世,想来你也知道碧前辈的伤势已被小子压制住,就算从现在起就放弃医治,少说也要有十年寿命,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邪王肯定很难熬吧!再说,到时候青璇也懂事了,了解到事情原委,你岂不更难堪?"

石之轩闻言一对亮眸迅即黯淡下去,站在原地,默默伫立,彷彿一时怔住了,又像是在默默回忆着什么。但邪王到底是非常之人,转瞬间又笃定下来,淡道:

"你不是宁道奇传人?"

什么?又是"太极无量气",他娘的,害人不浅,愤道:

"不是,他倒是想,可老子不答应。"

石之轩闻傲寻随性而为,出口成脏,倒有几分魔门风范,心中杀意稍减。但什么势力能培养出此等人物?佛门四宗与慈航静斋功法自己早已熟知,唯一能令自己忌惮而又陌生的遮天势力只有―――

"小子,你与'天刀'是何关系?"

"天刀,岭南宋缺?"不知石之轩心中所想,傲寻大讶,脱口道。

"邪王不必再瞎猜,小子傲寻,来历绝无邪王想象那么复杂,只是为家人安全考虑,恕难相告,还请邪王鉴谅。"

见傲寻神情讶异下,竟直呼宋缺名讳,全无半分尊重之色,石之轩不由放下心中担忧,漫空杀机也随之消散,傲寻舒气。

忽然,石之轩将目光投往远处幽谷,表情亦转柔和,旋露出痛苦的神色,颓然道:

"秀心无碍了吧?"

傲寻愕然瞧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的石之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废去武功,一朝梦醒,究竟他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登时头皮发麻,他竟弄不清楚眼前这石之轩究竟是杀人如麻的邪魔,还是那个对碧秀心之错歉疚懊悔的多情种子,莫非石之轩真有双重性格?无论怎样,他现在的变化都向有利的一面发展,遂道:

"不,心结未舒,岂能无碍?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世间只有邪王一人能够治愈碧前辈,小子纵使本事通天,也只能将伤势压制。"

"这么说,你并无把握治愈秀心?"石之轩面色一紧,不知是喜是忧,可能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吧。

"不,我有。"

"哦?"

"因为小子答应过碧前辈,要说服邪王放下屠刀,还她一世幸福。"

石之轩哑然失笑,悠然道:

"小子,你多大本事?"

"邪王玩过玉吗?"傲寻没来由的蹦出一句。

"玉?"没头没脑的问话,石之轩一怔。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腮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怯,洁之方也。'仁、智、义、勇、情'五物本是圣人孔子所言美德,却被喜玉人扭曲为'润、细、舒、锐、洁'五品,五品其备的宝玉可算极品,价值连城,为好玉者最爱,甚至不惜倾家荡产欲得之,而邪王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也算好玉者!"傲寻神态从容,侃侃而谈。

"为何?"石之轩提起兴趣。

"吹毛求僻,自欺欺人。"

石之轩面色一正,淡笑道:

"何解?"

"邪王可知一块极品宝玉,若不幸生出一丁暇弊会如何?小子告诉你,会成为一块烂石头,甚至不值一文。邪王又知这块烂石头,若被人削去一半会如何?小子再答你,那没有暇弊的另一半会再次恢复极品宝玉的身份,因为它不再有暇弊,好玉者亦会荡尽家财以求之。但对于石头本身,被人削去一半,完美的另一半未曾有丝毫变化,却身价暴涨,岂不自欺欺人?好玉者岂不吹毛求僻?就像邪王前辈?"

石之轩面色再暗,内心已有波动,傲寻接着道:

"此等好玉者皆为蠢才,不过世间好玉者大皆如此,就像俗世遍地庸人,打滚一生,沉沦一世,可叹一代邪王竟也未曾超越!"

石之轩眼闪厉芒,射出危险信号,傲寻不理,又续道:

"好玉者为求削去一半'完玉',不惜千金散尽。而邪王为求完美的《不死印法》,不惜害妻丧女,自己也被心中的良知割得遍体鳞伤,就如那劈为两半的宝玉,最终分化成两种性格,整日沉沦内疚自毁的深渊。"

石之轩身心剧颤,"吹毛求僻,自欺欺人。"细品两遍,面露痛苦神色,好像正承受某种非人的心灵折磨……

傲寻晓得贵为邪王的石之轩,其心志坚如磐石,今日的一番劝说能达到这种效果已是足够,再说,此时是他最危险、最容易失控的时刻,哪敢再作逗留?勉强提起恢复的一层真气,奔向幽谷方向。

"邪王感悟大道,小子就不打扰了,三日后在此恭候。"

身影消逝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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