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密室没入海底的那一刻,阿柠的心也沉到无底深渊。
原来,摩涯之所以能从沉睡中醒来,并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声声呼唤,而是因为花曦出现在他面前。花曦最后说的两个字,摩涯没有听清,可却深深入自己的心灵深处。那是“原谅”两个字。花曦在临死前宽宥了她,如果她能让摩涯幸福的话。
多年之后,高贵的依然是花曦,卑微的依然是自己。即使自己多么努力地钻研各种法术、兵法,即使自己褪去肮脏的仆役装束,换上美如梦幻的白色纱衣。
花曦永远是完美的。
摩涯仰面躺在海边,痴痴望着遥远的天空。昏迷期间阿柠为他剃去的胡茬,又开始在脸颊上疯狂蔓延。这使他看起来像个疯子,一个心怀绝望的思念和伤痛的疯子。
阿柠自知无力打断他的缅怀,只能独自去龙渊宫找灵香。
御河绕着龙渊宫,如一条宽阔的玉带。锦符螭龙就盘踞在御河里,骄傲地舒展着长长的身躯,鳞片闪耀着华贵的金红光芒。
锦符螭龙可以说是三洲之内最为强大的灵兽了。传说中它一个喷嚏就可以令风云变色,一扫尾便能将山峰夷为平地。而这条精力超凡的神龙,据说每天只在第一线曙光出现时才打一个时辰的小盹。因此,阿柠一见到它,就立刻打消了偷偷溜进去的念头。
她仰起头,建筑在巍峨基石上的皇宫正门紧紧关闭,角门里却间或会有黑甲铮亮的将军和云鬓宫妆的侍女出入。阿柠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姑。一顶软罗小轿沿台阶而下,施施然越过御河桥,阿柠赶紧冲上去半跪半拖,嘴里唠唠叨叨地哭求道:“俺从北边乡下来投奔表姐灵香,娘娘行行好,帮俺捎个口信吧!”
轿帘掀开一角,丢出一句:“哪儿来的野丫头,宫里就没这号人!”然后扬长而去。
一连几天,结果都是“没听说过有灵香这个人”。
阿柠茫然而立,难道是听错了姓名?
“我听说,你在找灵香?”
衣襟忽然被人在身后拉了拉。阿柠回头,却不见人影。再低头一看,才见一个穿青缎毛边小棉袄的小女孩,正仰头看着自己。
阿柠蹲下身来:“你认识她?”
小女孩瞪起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啊,灵香是我进宫以前的小名。”
原来名叫灵香的侍女,只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问道:“你是阿柠?摩涯为什么没有来?唉,算了算了我不问了,这边来这边来!”说着把阿柠拖到御河边一丛灌木后。
小女孩还不放心地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浮果的龙形玉佩拿来瞧瞧——这是信物,很重要!”
阿柠依言将玉佩放在她的小手上。想来是经过了花曦的指点,她很快便验看完毕,爽快地道:“我拿东西给你!”说着弯下腰在小靴子里掏了半天,才摸出一个小锦囊递给阿柠。
锦囊轻飘飘的。原本应是香囊,但现在已被小姑娘的汗脚薰得臭烘烘的了。
小女孩的眼眸聪明剔透:“你们来找我,一定是冰蚕全毁了吧?唉,可惜,我还喂过它们呢。你快走吧,省得叫人怀疑。”说着一蹦一跳地回宫,忽而又转身问道:“娑罗妃子,她还好吗?”
阿柠摇摇头,低声道:“她……已经死了。”
小女孩一呆,脸上聪明世故的模样顿时消失无踪。看着小女孩垂着头,落寞远去的小小身影,阿柠不禁后悔如此直接。再精灵古怪,也只不过是个失怙的孤苦孩子罢了。
她打开花曦留下的锦囊,里面只有一颗扁圆形的黑色珠子,约有鸽蛋大小。这到底又是何物?阿柠揣摩不透,又不敢久留,只好将锦囊小心地收入怀中。
才一转身,一股热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沉闷而粗重的喘息声蓦然在耳边响起。阿柠抬头,见一颗红鳞耀耀的巨大龙头竟然就停在自己面前,长须飞舞,目光荧荧,喉咙里低低回响着巨大的轰鸣声,似乎就要发怒,把自己撕为碎片!
锦符螭龙!
难道是那颗不起眼的黑珠惊动了它?阿柠来不及多想,手指连弹,一朵朵白色的朱颜花在空中妖娆开放。阿柠知道自己不是螭龙对手,只想暂时阻挡一下,以求脱身。不料朱颜花还没有靠近螭龙,便如同泡沫般粉碎,化做点点落英。
这反而刺激了锦符螭龙。巨大的龙头泛起淡淡紫光,一声长啸,近在咫尺的阿柠几乎被震晕过去。她勉强放出两只黑衣木人,但要控制它们已有心无力,一只木人便在龙须上荡起秋千,另一只则无知无畏地爬上螭龙的额头,去抠它那精光四射的龙眼。
阿柠不禁暗暗叫苦。
锦符螭龙果被激怒,紫光暴涨,一甩头,两只木人便已飞出天外。
“抱歉,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
一道金光过后,蓬头垢面的摩涯出现在阿柠面前。他看了看那冒着紫气的庞然大物,忽然微微一笑:“阿柠,我斩支龙角给你玩,好不好?”金影一晃,转瞬间人已站到了锦符螭龙的头顶。
阿柠几乎被他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我不要龙角,你快下来!”
“为什么不要?不乖!”摩涯一手擎住盘旋弯曲的龙角,竟真的要用灵蛇金剑去锯。锦符螭龙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呜呜长鸣,龙头乱甩。摩涯身体被甩得有如风中飘絮,却仍然哈哈大笑,一手紧紧抓住龙角,另一手用灵蛇金剑乱刺。
阿柠蓦然醒悟:他是故意求一死,好随花曦而去!
摩涯随手又是一剑,鲜血四溅,这次竟然深深没入锦符螭龙的天灵。原来,锦符螭龙浑身坚硬无比,惟有头顶心一小块皮肤没有鳞甲覆盖,居然恰好被摩涯刺中!
锦符螭龙凄厉地长啸一声,停止了晃动。慢慢的,头顶冒出珍珠色的宝光。光华缓缓升起,越来越耀目,在光团中,竟是一颗滴溜溜转动的硕大宝珠。
这应该便是锦符螭龙的元丹吧?摩涯正看得入神,忽觉心脏处滚烫剧痛,想必是尚未痊愈的伤口被神龙元丹的灵力侵入。
元丹仿佛有种魔力,牢牢吸住摩涯,令他连一根毫毛也不能动弹。在他觉得几乎要被烤化的那一刻,元丹忽然慢慢地下沉,光华一点点没入红鳞之下,刚才那一剑留下的伤口,已完好如初。
一张紫光腾腾的锦符,赫然出现在锦符螭龙的头顶。仿佛有枝无形的笔,在那锦符上挥动。
“摩涯哥哥,快走!”阿柠脸色煞白,放出两只黑衣木人,把还没醒过神的摩涯拖了下来。锦符上,一个“兵”字只差最后两笔就写完了。锦符螭龙傲然看着阿柠拖着摩涯飞速逃离,眼神就像在看两只蝼蚁。这条锦符螭龙在洪荒时代就被某位仙人豢养,竟靠自身悟性领会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也因此成为众灵兽中的王者。现在,它竟要用锦符真言来对付两只“蝼蚁”,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天边,一道白色的闪电倏然划过。
与此同时,“兵”字的最后一点,终于完成!
天昏地暗,一条巨大的黑色水龙卷自御河中狂啸而起!阿柠和摩涯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水龙呼啸着,以泰山压顶之势席卷过来。摩涯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似乎衣领被什么抓住,胸口一痛,便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摩涯发现自己已在空中,浮云和苍鹫不时擦身而过,脚下则是一片苍茫的大海。而自己,则正躺在一块洁白柔软的飞毯上,阿柠也躺在身旁。飞毯?摩涯下意识地扯了一片羽毛。
“吱——”飞毯那端忽然甩过两道冰绿色眼光,“咕咕!咕咕!”
“小欢?”摩涯难以置信地愣住。
海水是蓝色的,竟然已飞越了紫泥海。小欢一敛双翅,终于降落在一个小小的荒岛上。它收了羽衣,变回小孩子的模样,小脸在摩涯的衣襟边蹭了又蹭。
“你不是跟无羽公子回姑射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小欢无法回答,只是小声咕咕低叫着,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和依恋。摩涯抱着小欢,觉得它小小的身体有些颤抖,仔细一看,原本如嫩藕一般的胳膊上,有一大片明显烧焦的痕迹。
“你难道是强行越过碧焰海的?”
“咕咕!”小欢无力地点点头,一丝鲜血慢慢渗出嘴角。
摩涯既惊又痛,碧焰海异火冲天,专烧姑获鸟的魂魄。即使是羽灵,飞行高度可以接近九天的边缘,仍然难免被灼伤,更何况身上还驮着自己和阿柠!
“它的伤恐怕不止这一处。”阿柠的手从摩涯的怀里接过小欢。仔细检查一番后,她从怀里摸出几颗丹药,塞进小欢嘴里:“不仅是碧焰,它还受了锦符真言之创。小欢虽然身为羽灵,但也远不是锦符螭龙的对手,竟然敢到它眼皮下救人,这小家伙真是胆大呢!”
摩涯闻言,长叹一声:“连小欢都不顾性命地救我,想必阿柠刚才也……花曦虽然去了,却是为浮果而死,我若不重振大薰朝,她的牺牲就都白费了啊!”
“摩涯哥哥能这样想就对啦!好在小欢是羽灵,而且也只是受到了锦符螭龙真言的震荡,吃了药丸休息一下就该好了。”阿柠欣然,给摩涯也检查了一下伤势,脸色却立时又凝重下来。
“怎么?”摩涯问道。
“你最初在豆蔻村被自己的灵蛇金剑误伤,帮羽灵化用赤血珠时又受了致命一击,现在又被锦符螭龙的元丹侵袭。症状可谓错综复杂……”
“你莫非是想说,我已等不到复兴大薰朝的那天了?”
阿柠沉吟道:“其实倒也未见得就那么糟糕,或者可以……因祸得福?你摸摸自己的心口。”
摩涯用手指一摸,发现伤口处的皮肤下,竟然隐隐有颗圆圆的珠子,不由疑惑地问道:“这里怎么长出一颗珠子,难道是要修成元丹了?”
“只有鸟兽鱼虫修炼时才会有元丹,人怎么会有?”阿柠用力咬住嘴唇,免得笑出声来。
摩涯吃吃地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这个……”
阿柠想了想,道:“灵蛇金剑本是上古神兵,羽灵和锦符螭龙更是天下灵兽之翘楚。它们三者的灵力任何一种都足以致命,但你偏偏活了下来。大概是因为这三种灵力都还没有来得及消散,就互相纠缠郁结,于是形成了这颗……珠子。你不妨感应它,试着慢慢控制它,我想,至少可以护住心脉要害。或者说不定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妙用呢!”
摩涯闻言,盘膝坐好,静下心来去感应胸口的圆珠。半晌,忽觉那里开始酸、痒、烫、麻……各种古怪的感受一起涌上来。摩涯一个激灵,道:“怪怪的!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阿柠微笑。
没过几日,小欢的伤势已经痊愈,摩涯对体内灵珠也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清晨,小欢欢呼着从空中降落,扯着摩涯和阿柠来到岛边。地平线上,出现了八月槎的帆影。
摩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该回家了,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蓝色的海面无边无尽,小岛上草木葱茏。看着这一切,阿柠忽然想,就在这小岛上住下来,不管那些纷扰,不好吗?
话到嘴边,却终于变成:“是啊,该回家了。”
一别数月,朱颜树上已结满沉甸甸的果实。摩涯俯身从冰溪里捡起一颗熟透的朱颜果,递给小欢:“我说过,秋天会有汁多肉鲜的大果子等着你,记得吗?”
饱满的朱颜果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清香,小欢凑到跟前使劲嗅了嗅,眼睛一亮,抢过来三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吃完意犹未尽,一转眼,已像只小猴子似的骑到高高的树枝上,搂了满怀的果子大啃了。
它的快乐感染了摩涯,脸上露出久已不曾有过的开怀笑容。
“你们可算回来啦!”镜先生迎接出来,数月未见,他的背更见佝偻了。
浮果还是以前的浮果,可是一切却终究已经不同了,正像镜先生说的,冷清多了。
庭院空了,再也听不到那两万浮果战士操练时震天的吼声。
凌沧走了,姿态如此决绝。摩涯怆然回想起少年时代,一次出门时被几个黑甲士盯上,凌沧设法把他们引到浮果的阵法里,然后拔剑一一搏杀了他们。他浑身浴血,却信誓旦旦地道:“薰皇子,夫人要我好好照顾你!”那一年,凌沧九岁,自己五岁。可现在凌沧想的,恐怕却是下次见面时,该用怎样的招式才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吧?
花曦死了,这一次无可挽回。“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六年她是怎样度过的?她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喝下毒酒躺进水晶棺的,是一直流着眼泪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吗?原来留在浮果的花曦的遗体,只是用她生前所戴的一支珠钗幻化的。最简单的幻术,却因为从未怀疑,便没能识破。
摩涯想见薰夫人。可是镜先生说,薰夫人又回雪洞闭关了。
慢慢踱到聆音阁,一叠叠鲛绡密报和薰夫人密密批注的繁复文案积满灰尘,依旧整齐地码放在因衣袖常年摩擦边缘已圆滑掉色的紫檀案上。摩涯蓦然明白,薰夫人的确是把花曦当作了手上的一枚棋子,可她却早已把自己变作一颗棋子,奉献给复国的大局!
“还是没有动静?”阿柠轻轻走到摩涯身后。
摩涯摇摇头:“整整七天了。”
阿柠望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凝结在胡须鬓角上的白霜,柔声道:“我们不如试试另一种方法,好吗?”说着捧起黑珠来到庭院中。
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坑。阿柠把黑珠埋入泥土中,浇上清水。
“难道冰蚕是用种的?”摩涯忍不住问道。
阿柠微微一笑,正要解释,忽然脸色一变,凛然回头,仿佛是发现有什么人在背后窥视。
“怎么?”摩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见树影轻摇。
阿柠摇摇头没说话,显得心神不宁。
又是七天过去了。
清晨,如每天一样,摩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庭院里查看。
这次,他的眼睛终于亮了。
长发,白衣。阿柠默默伫立在雪洞前。
“阿柠,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摩涯一脸兴奋地走来。
“唔,我在想,这样重要的时刻,如果薰夫人在就好了。”阿柠从雪洞紧闭的石门上收回目光。
“你埋下的那颗黑珠,已经发芽了!”
阿柠脸色舒展:“冰蚕茧原来也会发芽啊!”
“这样取笑别人,可不厚道。”摩涯脸上微微一红。
“这么说,”阿柠一笑,迈步向庭院走去,“你知道这是什么了?”
“能和冰蚕相提并论的,当然只有百影木了。”摩涯叹了口气,与阿柠并肩而行,“难怪凌沧要弃我而去,我确实很没用,连这个都想不到!”
“话可不能这样说。”阿柠停下脚步,看着摩涯正色道,“每个人天赋不同,适合做的事情也不同。薰皇子天性仁厚,胸怀苍生,这才是别人所没有的君王之心啊!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并不一定要事事亲为的。”
“君王之心?很多时候,我倒宁愿做一个无拘无束,快意恩仇的游侠呢!”摩涯笑笑,重又打起精神,“话说回来,我们只有海人,没有羽人,百影木又有什么用?”
阿柠微笑:“谁说我们只有海人?我们还有羽灵啊……”正说着,忽然身体一颤,双手捂住心口,神情苦楚地软软跌倒。
摩涯一把扶住她,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阿柠痛得说不出话来,牙齿深深咬进嘴唇里。嘴唇破了,渗出血来。
片刻之后,阿柠轻轻吁了口气,脸色又恢复如常:“没事了,可能是有些疲乏。”
“和在豆蔻村时一样啊,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阿柠,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能告诉我吗?”摩涯望着阿柠的眼睛,清澈的眼神仿佛要直看进她的心里去。
阿柠避开他的视线,目光沉静而忧伤:“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用尽最后一滴心血来守护你。对此,难道你还有所怀疑?”
沉默半晌,摩涯叹口气道:“如果连阿柠都不能信任,那我还可以信赖谁?”
姑获鸟对百影木有着天生的亲近。
百影木才长到半人高的时候,小欢就每天抱着一大捧朱颜果撅着小屁股拱到树下,在碧绿的树影下一躺就是一整天。
天边隐隐传来奇特的鸣叫声。
摩涯推开窗,手搭凉棚望向天际,只见一大群雪白的大鸟从阳光中飞来。
百影木哗啦一响,小欢一个骨碌从树下钻出来,抬起头,嘹亮的鸣叫声直冲云霄。
远处群鸟的鸣叫声便兴奋地相和,并迅速地靠近来。
“小欢,你的手下追随你来啦?”阿柠也闻声走来。
“阿柠,你说对了。我们有了羽灵,便等于有了所有姑获鸟。”摩涯从屋中走出来。
阿柠看着纷纷降落的鸟群,却拧起眉头:“我只怕颀无羽会有阴谋……”
“我会有什么阴谋?别忘了,我们可是盟友!”姑射少主哈哈大笑着从一只大姑获鸟的背上跳下来,“久违了!不请自来,望乞恕罪!”
“这世上除了姑射少主,只怕没人能从空中降临浮果啊!”摩涯笑着迎上去。
比起上次见面,颀无羽风采依旧,只是略显清瘦了些。闻言,他故意唉声叹气,一步步朝百影木走过去:“镇宅的宝贝都跑到别人院子里了,还说什么姑射少主啊!”
阿柠身体一侧,挡在百影木前,微笑道:“无羽公子远来是客,请这边叙茶!”
颀无羽一看见阿柠,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眼中的戏谑神色沉没到一片深邃中。他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番:“一别经月,柠姑娘更见秀丽,只是脸色不大好,莫非身上有伤?”
“没有这回事,公子多虑了!”阿柠避开他的眼神。
小欢一声大叫打破了僵局。这一会儿工夫,所有的姑获鸟已全部立正站好,在小欢的叫声中,“扑簌簌”一声,整整齐齐地朝摩涯行礼,又一起“咕咕”了一声。
小欢神气活现地看着摩涯,眼中不乏得色。摩涯知道它是只认自己这个主人,可当着姑射少主的面,却觉得颇为尴尬。
颀无羽却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只一笑而过。
言谈间,摩涯得知,小欢果然本已随着颀无羽到了姑射,不久却又偷偷返回沧澜。它如此年幼,却独自飞过了千山万水,甚至包括致命的碧焰海,完全是凭着惊人的直觉找到自己,这才从锦符螭龙面前抢出自己。
“这小家伙!”摩涯看着趾高气昂的小欢,笑骂一声。
“可惜,这株百影木,快要死了呢!”说着,颀无羽几步便已站到了百影木前。
“怎么会?天天浇水,隔天施肥,它长得很快呢!”阿柠微笑着,立刻又出现在颀无羽身旁。颀无羽摇头:“百影木要最终成活,必须浇灌姑射特有的木若泉水。否则,日子一久,必然枯萎而死。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薰皇子以为魇皇为何奉我为上宾?”
仿佛是为了证明颀无羽所言非虚,几天后,百影木的叶子果然开始凋零。又过几天,光秃秃的枝干也渐渐全无生气。
摩涯想尽一切办法,百影木依然毫不停留地一点点走向枯亡。阿柠冷眼旁观,心里清楚,关键在于颀无羽。
“无羽公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颀无羽放下横笛,回首笑道:“柠姑娘,你终于来找我了?其实,我不过是要确认我们之前的盟约罢了。现在,羽灵在你们手里,百影木却在我手里。只有合作,我们才能组建起一支真正的羽人部队。就是这样,你认为如何?”
阿柠注视着颀无羽。她的确是打算甩开他的,可一见面,便被他看透了心思,尽管百般提防,竟然还是被他暗中对百影木动了手脚。
“好,明天早上起来,我要看见一棵蓬勃生长的百影木!”阿柠干脆地道,转身就走。可是,心口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剧痛,就仿佛有利刃在捅刺心脏,痛得她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她意识模糊,隐隐听见颀无羽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一双手扶住自己,却无力推开。
痛的极限和无边的黑暗一起降临……
再睁开眼时,阿柠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只手又按回枕上。
“别多管闲事!”阿柠沉声道。
颀无羽一声不吭地按住她,伸手解她的衣带。
阿柠尚未恢复,无力反抗,情急之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颀无羽!竟敢这样对我,你还想结盟吗?”
“刷”的一声,阿柠上衣终被褪下。她左肩之下的晶莹皮肤上,赫然露出一朵黑色的小花!
“九个花瓣。”颀无羽放开手,“你用在我身上的,不过是三花针,已折磨得我不轻;而你自己身上的,却是九花针!嘿嘿,当真有趣!”
阿柠已无心和颀无羽斗智斗勇,紧闭着双眼,只想匆匆逃离。可颀无羽却还不肯放过她,眼中异光一闪,大张着一只手向她脸上罩来。阿柠只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意识又是一片模糊……
月色凉,夜未央。浮果山庄沉睡在静谧而安详的暗夜里。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穿越屋宇庭院,仿佛是夜半的幽灵,来到雪洞的青色石门前。
苍白的手指,拈出青色的铜匙。“喀嚓”一声之后,石门滑向一边。
雪洞里弥漫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那个人苍白的脸庞。
是阿柠。
一门之隔,就是两个世界。这里面的琉璃世界,白雪飘飘,寒冷彻骨。细碎的冰雪踏上去,咯吱咯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阿柠一步一步走到雪洞的最深处,抬眼望去,心蓦然缩紧。
面前的一方石床上空空如也!
阿柠呆立,内心一片冰凉,更胜似这冰雪。半晌,才长叹一声,转身向洞口走去。
雪花落在脸上,片片沁骨。
薰夫人是浮果的女主人,与薰皇子有母子之分,阿柠对她本是敬重爱戴的。她高贵而美丽,对山庄中每个人都如慈母一般,可惟独对阿柠不同。那时阿柠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到薰夫人对自己的厌恶,就像一根针,刺得她心惊胆战。
无论阿柠怎么诚惶诚恐,无论阿柠躲进哪个角落,薰夫人总是记着她,恨着她,仿佛有前世的宿怨。阿柠想,或许薰夫人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秘密的出气筒吧。每当浮果潜入沧澜的暗探又被枭首于城门,或是黑甲士在浮果周围晃来晃去逼得薰夫人坐卧不宁时,她就会把阿柠叫去,随便找个借口厉声斥责一番,有时还会赏赐一顿鞭挞。等阿柠年纪稍大一点,薰夫人便把她贬为杂役,从此再难见到摩涯。
可是,虽然薰夫人总是鄙夷地看着她钻研幻术的一切努力,把她做出的丑陋而瘸拐的小木人踩得稀烂;虽然她总是厌恶她,常常甩过来火辣辣的耳光……阿柠还是很想讨好薰夫人,希望她可以稍微喜欢自己一点。
心口猛然又狠狠地痛了一下。连摩涯都不知道,她那里插着一根长长的针。
阿柠慢慢长大,才华也渐渐显露,随口便能倒出薰夫人意想不到的绝妙点子。于是,薰夫人便开始让她参与浮果的决策,但她始终不信任阿柠。薰夫人第一次催动九花针时,出其不意的疼痛使阿柠倒在地上,痛不欲生。薰夫人警告她道:“如果你胆敢背叛浮果,下场会比死更痛苦!”
薰夫人也曾不止一次冷冷地对阿柠道:“记住,有我在,你就休想接近薰皇子!”如果这样,她所有委曲求全的隐忍,还有什么意义?在一片灰暗的生命中,惟有这一点亮光照耀。她不惜付出一切所为的,只是呵护住心中那个温暖纯净的梦。
薰夫人是阿柠亲手封印的。
一朵红色的朱颜花,封了她的口鼻,让她从此沉睡在梦境里。
阿柠苦笑,自己竟如此天真,还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呆在摩涯身边。那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薰夫人,果然不是这样容易就落败的。再者,即使薰夫人没有破除封印而走,自己又能让她永远这样“闭关”一辈子吗?
阿柠关上雪洞的石门,从未有过的茫然无助和忧虑席卷心头。
“你扎我两次三花针,我便还你两次‘夺心术’。阿柠,你做的这些事若是被薰皇子知道了,他还会原谅你吗?”颀无羽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淳厚的薰皇子不适合你,我们俩才是邪性相近呢,哈哈!”
石门之外,月色正好。
身后响起一个缓慢的脚步声。阿柠回头:“镜先生?”
一丝笑容浮上镜先生干枯的脸:“哦,柠姑娘这次出门,身上带的黑衣木人几乎都毁坏了吧?老朽正准备找些木材,雕几个雏形木胚,给姑娘送过去呢!”
找木材?在这午夜?阿柠不露声色地问道:“镜先生,薰夫人一直在闭关吗?”
“哦,是啊,薰夫人一直在闭关。”镜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既如此,现在她人呢?”
镜先生摇了摇头,慢慢转身而去:“莫问老朽。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哟!” 第十一章海人行百影木果然恢复了生机,并茁壮生长起来。
颀无羽说,等到百影叶根部的小绿珠变成黑色,就可以采摘了。到时,浮果山庄的空地里都可以种满百影木。只要每只姑获鸟都能有九九八十一片百影叶护身,它们就再也不怕碧焰海的毒焰,其防御力也堪与锦符螭龙抗衡了。
这段时间,颀无羽和摩涯这两大仙洲的皇子,却完全像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整天汗流浃背,辛勤耕作。
阿柠看着摩涯挥汗如雨的背影,心里悲哀莫名。当薰夫人出现时,自己和摩涯相伴的时光,也就走到尽头了吧。薰夫人随时可能出现,却又迟迟不肯现身。以她的性格,想必会挑一个自己最脆弱的时间,优雅地将自己打倒,再踩在脚下……到时不知摩涯会做何反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出乎意料,薰夫人还没有出现,百影木却已将长成。
聆音阁。
“进军沧澜,非同小可,必须预先详细谋划才行。”颀无羽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阿柠不动声色,听着颀无羽侃侃而谈。
“豆蔻码头,沧澜水军的大营,几乎所有八月槎都集中在那里。我们当选三百敢死之士,偷袭渡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尽量多的八月槎。有了八月槎,我们大军才能安全渡海。登陆后,联军即可兵分三路,成犄角之势,既可相互呼应,又可使敌人应接不暇,顾此失彼。整个行动,全在一个字——快!”
“而即使前面顺利的话,也还有最后一关——”颀无羽转头对摩涯道,“魇皇苍梧、天下第一将昆仑以及锦符螭龙。”
“还有凌沧。”摩涯点点头,“少不了要在沧浪城下一决生死了。”
阿柠轻轻啜了口茶,沉吟道:“豆蔻码头守军有数万之多,三百人与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请问无羽少主,有什么妙计,能在兵力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保有胜算?”
颀无羽微笑道:“大部队不可能都驻扎在码头上,因此,只需迅速解决掉巡逻队,在大部队发觉并赶到前将船开走,大功即可告成。而要确保做到这个‘快’字,这三百先锋则必须个个出类拔萃才行!”
阿柠点点头:“那好,这三百人由浮果来出吧!”
摩涯狐疑地看向阿柠:“你是说海人?可是没有冰蚕丝战袍,难道要它们飞……”话刚说到一半,摩涯眼睛便亮了。
“没错。”阿柠微微一笑,“海人是不会飞,但是羽人可以。”
“妙啊!”摩涯重重一击掌,“我愿为先锋,带领海人去夺八月槎!”
“好!薰皇子若去,此战必胜!”颀无羽欣然道,“那么接下来,三军犄角进攻——每支军队至少要五万士兵才有胜算。现在姑射约有十万,浮果可出五万吗?”
阿柠顿时语塞。浮果本有两万士兵,但因柔姬泄密,已尽数死于沧澜黑甲士偷袭一役。一时之间,到哪里去募集五万士兵?
“哦,柠姑娘放心,五万兵马没问题。”一直坐在一旁没发一言的镜先生忽然开口道。
阿柠一怔,浮果山庄弹丸之地,如真藏了五万雄师,自己怎会不知?但颀无羽面前不能露底,勉强点头道:“好,我们出兵五万。”
这次轮到颀无羽诧异了。实际上,每支军队三万兵力便已足够,这样姑射十万人就已够用。但他很清楚,阿柠一心要和自己争夺羽人部队的控制权,如果浮果不能出一兵一卒,接下来也就不好意思嘴硬了。他实在没想到,浮果居然还有五万兵马!
果然,阿柠立刻紧逼道:“最终,要攻下龙渊宫,羽人部队可是必不可少。小欢身为羽灵,当然是要由它带领羽人部队了,无羽公子没意见吧?”
颀无羽一笑:“好啊,我同意。”
八十一片百影叶,编成花冠样的圆环。摩涯把最后一顶百影冠端端正正给小欢戴好,沉声道:“小家伙,我们出发啦!”
小欢闻言,咕咕两声大叫,意气风发地转身招呼起它的部下们。
阿柠缓步行来,身后跟着三百海人。它们通体雪白透明,腰束金鳍鲨皮小马甲,脚登三足兽小皮靴。这些都是阿柠准备的,金鳍鲨刀枪不入,三足兽日行千里,虽没有冰蚕战袍,有这些护身,多少也会好些。海人们一个个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和小欢手下纪律严明的羽人部队比起来,活像哪个偏远山村没见过世面的打更巡逻队。
阿柠看着摩涯,双眸如漆,柔声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小心。”回头叫过个头最高的那只海人,“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出来玩儿的那只海人吗?就是它了。因为手腕上有块绿色的胎记,所以取名龙翠。这只海人聪敏坚强,能懂人言,你有什么命令,只管对龙翠说,它会帮你的。”
摩涯上下打量着龙翠,拍了拍它的肩膀。龙翠果然善解人意地用力点点头,大眼睛亲切地看着摩涯,雪白的小脸儿则像小老头似的皱成一团——或许是在笑吧。
小欢嫉妒地凑过来蹭着摩涯的衣袖,咕咕催促。
“安心在家等我把八月槎带回来吧!”摩涯朝阿柠一笑,纵身坐到小欢背上,转头招呼龙翠:“叫你的兄弟们骑上姑获鸟,我们出发了!”
两大洲的灵兽,从前相遇只在战场上,现在却是第一次亲密无间地合作,海人们兴奋地“哇哇”吵着,不时被踩到羽毛的姑获鸟则“咕咕”嚷着。喧闹半天,终于各就各位。
“走!”
摩涯大手一挥,三百双巨翼掀起一阵狂风,羽人部队陆续飞起,在浮果上空盘旋三周,集结成队。
“咕咕——”小欢昂首长鸣一声,倏然向沧澜飞去。
沧澜近海。
一艘巡海的八月槎上,一个黑甲士疑惑地仰望天空:“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另一个连忙睁大眼睛,却只看见蓝天白云:“眼花了吧你?”夜幕笼罩了豆蔻村。三百条巨影幽灵一般无声地降落。
摩涯跳到地上,低声吩咐小欢按计划尽快返回浮果。
小欢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可怜巴巴地看着摩涯,仿佛在说:那些大鸟驮的都是轻飘飘的海人,而我驮的是你这个比大石头还沉的家伙!我虽然是羽灵,可是年纪最小,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呢。你居然没等我喘口气就撵我走,呜呜呜呜……
摩涯见小欢累得直翻白眼,也很是心疼,却不得不硬起心肠催促道:“快走吧,不然这里的灵力太强大,引起沧澜士兵的注意就糟糕了!小欢乖,阿柠姐姐已经准备了很多朱颜果等着你们呢!”
小欢舔舔嘴唇,不情愿地招呼一声,三百羽人又无声无息地飞上夜空。
巡海的八月槎已在返航途中,那个黑甲士揉揉眼睛,狠狠地道:“他奶奶的!这次谁敢说我眼花?”
说话间,姑获鸟早已飞远,另一个又抬头看时,只见月明星稀,也火冒三丈道:“你奶奶的!再谎报军情试试?”
停放八月槎的豆蔻码头离豆蔻村足有半百里路。摩涯看看天色,小声吩咐龙翠:“告诉大家,我们即刻出发,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龙翠眨了眨又大又黑的眼睛,朝其他海人“哇哇”叫了两声。然后,摩涯就觉得眼前一花,几百只海人突然就无影无踪了!
摩涯赶紧运起“移行术”追上去,发现龙翠正领着大家“嗖嗖”地潜行呢——没想到海人竟然也会移行术!
五十里路,转眼便到。
星光下,只见密密的军营整齐地排布,恰好呈半圆形将码头团团围住。
摩涯低声对龙翠道:“看来我们必须穿过军营,但不能再用‘移行术’,要悄悄溜过去。”这么多海人在一起,灵力本来就够强了,如果再动用法术,则很可能会惊动守军里的高手。
军营中灯火通明,不时有一队队士兵高举火把穿梭巡逻。摩涯迟疑了一下,还是试着对海人部队使用了“隐沦之道”。
这种法术非常耗费灵力,而且辐射范围相当有限。薰夫人曾说,即便是先朝最擅长此术的雅将军,也仅能同时使十个人隐形。上次去谢府时,摩涯牵着阿柠的手才使两个人完全隐形,所以,这次他根本没想把三百海人隐形,只是想借这种收敛型的法术,勉强遮掩一下海人强大的灵力。可没想到,一试之下,海人们的身影竟全部变得透明起来!更令摩涯惊喜的是,自己的灵力依然充沛,并没有任何枯竭的迹象。他静心体味,发现一股温暖且强大的灵力盘旋在胸口,来源仿佛正是那颗由几股神力凝聚而成的“珠子”!
灵力慢慢加大,眼看着海人的影子随之一点一点变淡,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摩涯轻轻叫道:“龙翠?”
“哇哇!”身边响起一声回应,反而吓了摩涯一跳。
即便被“隐沦之道”收敛了绝大部分,海人的灵力仍然强大。在和一小队巡逻的黑甲士擦身而过时,一排火把同时忽地一暗。
刷!所有的士兵几乎同时举起手中兵刃,警惕地看着四周。
摩涯拉住龙翠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奶奶的,好邪的风!”为首的军官终于收刀入鞘,带队走开。
摩涯更加小心,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港口。
这里大约有五百人在巡逻看守,而且离军营的距离比想象中要近得多。更麻烦的是,码头上一艘八月槎敞开的舱门里,竟然透着灯光。摩涯心里一沉,如果照眼下的情形,是不可能开走八月槎的。他只得让海人躲在灌木丛里,自己则偷偷潜上那艘八月槎。
远远地,便听见舱门里传出一声大吼:“为什么这里只有两架重炮?碧焰排弩呢?五万大军七天后就要出征浮果,后天魇皇陛下就要派昆仑将军来检阅,你们却到现在都没准备好,你们这帮饭桶是干什么吃的!”
摩涯悄悄潜到窗边,小心地探头向里望去,一个副官模样的军官正噤若寒蝉地道:“是,属下明天就带人装碧焰排弩。”
“明天?”桌子被重重一拍,“混账!几百艘呢,你给我连夜就办!”
幸亏先行动一步,如果今天自己不来这里,那么几天后五万黑甲士突袭浮果,那可就是真的万劫不复了!摩涯定定神,再往里看,端坐上首的黑甲将军扎眼的红须立刻让他想起,正是在见过的那位燕将军。这样就更为棘手,燕将军实力非凡,若不能迅速将其制住,定会惊动大部队。
摩涯想了想,溜下船叫过龙翠,附耳嘱咐了几句。龙翠眨眨眼睛,带了两个海人,“嗖”地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军营中闪出青色火光。
喧哗声惊动了燕将军,他从舱中冲出,迎面一个黑甲士神色慌张地跑来:“启禀将军,军营里忽起不明之火,似乎是‘火浣之术’!”
“难道海人到了沧澜?”燕将军脸色大变,匆匆下船赶往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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