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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辞醉,有限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花落非雪冷。”

雪霏村并非常年飘雪,而是因了极美的雪景,故被人称为雪霏村,亦有不少文人雅士来此小住,写下了些许赞颂此地雪景的诗句。

雪霏村最美的时候是雪后的夜晚,南面的山岭,一片莹白,又有云雾萦绕其中,云山一体;及至定神看去,方才显出云和山的不同来。月在云上,云在月下,朦胧的月光从云背面透了出来;那山却不然,山上的光是由月光照在山上,被那山上的雪反射过来,荧光淡淡,然而只有稍近的地方如此,那山往东去,越望越远,就分辨不出哪是云哪是山了。雪白了整个世界。

腊月清晨,雪霏村上空又飘起了鹅毛小雪,像扯破了的棉絮一般,漫天长舞,闪亮的冰晶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摇摇欲坠,呼啸而过的寒风让村子显得尤为宁静。

深深吸了一口刺骨的寒气,幽舞坐起身来,还带着睡意的双眼望向窗外,明晃晃的一片皆是刺目的白,不由自主的眼睛眯拢来。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却每次下雪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眼前的雪景的确美得不似人间。

想着十六年来的种种,平静却并不乏味,一直享着无忧无虑的小快乐。为何?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同在等着她?

幽舞摇了摇头,甩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起身拿了厚厚的鹅黄色小棉袄裹在身上,一双小脚蹬进自己的白色小棉靴,坐到了镜子前,小巧的手快速的给自己梳了一个可爱的发髻,别上一朵鹅黄色的花型发饰,对着镜子笑了笑,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她的眼中显得有些神采飞扬,空气清新,呼吸舒畅,虽着了厚厚的棉袄,却因为心情愉快,步履轻盈。

今日便是她的十六岁生辰了。

想起云锦,幽舞的脸颊微微泛红。

那日同云哥哥坐在山崖边上,夕阳落下,微风徐徐的吹过,云哥哥凝视着她,眸光微动,大手轻轻抚乱了她额间的发,宠溺的说:“等你过了十六岁生辰,云哥哥便娶你做我的娘子可好?”他的笑如黄昏一般温暖又美好,让她觉得很感动又很安心。

沁凉的雪落在幽舞的发间,额上,却让她觉得温暖,就像云哥哥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从小她就认为这些雪花都是精灵,能带给自己好运气,所以喜欢下雪天跑出来想事情。

柳青灵开门,看见幽舞站在院子里发呆,便拿了一顶棉帽急急的走过来,轻扣在她头上,语气中满是怜爱的嗔怪道:“丫头,怎么又站在院子里发呆,这下着雪的天,染了风寒怎么办?”

幽舞眯眼对着娘亲笑道:“娘亲,今日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嘛,太兴奋了所以起得早了点,看着雪景很漂亮,就不小心跑出来了,嘿嘿,下不违例!”

柳青灵温婉的一笑,“傻丫头,你那点小心思,娘亲还看不出来呀?云叔那大儿子今年也二十一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孩子性情稳重模样又俊,待你又这般好,娘巴不得早些把你嫁给他,娘也就放心了。”

说完又浅笑着补充了一句:“村子里那些个窥瞋云锦的姑娘啊……也该死心了。”

娘亲的话让幽舞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又溢出几分感动,看着娘亲一如既往的对着她笑,那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有着天下最好的娘亲,而且不久便能与云哥哥成亲,在她心里,云哥哥亦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嫁给云哥哥以后她便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与云哥哥相伴一生,同云哥哥一起照顾娘亲,这样便是她的一生了。

幽舞亲昵的抱住娘亲的手臂摇着身子撒娇道:“唔……娘亲,今日吃什么啊?”

柳青灵笑道:“今天是我们家小舞的生辰,娘亲当然不会亏待你啊,醋鱼和烧鸡,怎么样?进去尝尝。”

幽舞立刻放开娘亲,改成执着娘亲的手走去厅堂,看见桌子上全是好吃的,开心得一屁股坐到了长凳上,抓起一只鸡腿就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满脸堆笑的望着娘亲,嘿嘿笑道:“唔……嗯……好好吃!”

柳青灵莞尔一笑,也夹了一筷子烧鸡放进嘴里,满足的看着眼前吃得正欢的幽舞,心里叹道:“这孩子总算长大了,也有了美满的姻缘,我此生便再无所求了吧……”

忆及往事一幕幕,一阵凄凉的感觉在胸口化开来,悲切得想哭,却再也流不出眼泪。没想到自己因为太过于爱师父,一念之差做错的事,换来了师父厌恶愤怒的把她逐出师门的同时,也换来了这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是她和师父的女儿啊……这是上天对她的怜悯吗?呵呵,她自认为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场景,她觉得她对师父的爱是她最大的幸运,可是师父却把她的一切都当成耻辱,他觉得她的爱,很恶心,而他,从来不曾对自己有过半点动容吧?罢了罢了……恐怕她此生再也没机会回万花谷,再也没机会见到师父了吧?有再多执念也没有用了……没用了……

当她回过神时,幽舞已经愣愣的望着她了。

“娘亲神色怎会如此黯然,不开心么?”

柳青灵沉吟片刻,慌忙道“没事、没事,丫头你吃完饭就去找云锦吧,娘今日起得太早,有些乏,想再进去睡一会儿。”

不等幽舞回答便转身进了里屋,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幽舞,苦笑着对自己说:“只要小舞幸福,我便忘记从前的所有,陪着她就是了。”

幽舞望着娘亲的背影,觉得娘亲今天有些奇怪,不禁愣了神,自记事起,自己就没见过爹长什么样,问娘亲,也只说等她长大了也许就能见到了,而娘亲给自己取名幽舞,却没有姓,不让她姓柳,也不说爹的姓,村子里的妇女在小孩不听话的时候都会打骂她们,娘亲却从来不曾生过自己的气,虽然她小时候也很调皮。娘亲的笑很好看,这些年娘亲的面容日渐沧桑,却掩不住她出尘的美貌,娘亲年轻的时候,该是多么美的一个女子啊……

“小舞”。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锦立在门边望着她,他的眼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闪亮,晶莹,柔和,晃眼,又似乎带不曾察觉的凌冽,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着了一件素白的棉衣,褐色的兽皮靴,青丝在风中翻飞着,修长的身影,俊朗的面容在门外雪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美好,却没有半分不真实的感觉。

云锦的身影像一道阳光照到幽舞的脸上,幽舞站起身,跑向门边,双手环住云锦结实的腰,用小脸贴在他的胸口磨蹭,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茶香,她就是喜欢这样和云哥哥“亲密接触”,这样真实的怀抱,才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拥有,甜蜜又温暖。

云锦一手轻拥着幽舞,一手随意捞起她的一束头发,拿在手里把玩。

“小舞,年过了,就嫁给云哥哥,做云哥哥的娘子。”

幽舞微抬头,对上云锦如水的眸子,轻声道:“云哥哥……”

“嗯?不好么?”

“好!当然好!”

云锦轻轻扬起嘴角:“那小舞叫声相公给云哥哥听。”

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幽舞的脸瞬间红成猴子屁股,却对上云锦期待和鼓励的眼神,深怕云哥哥失望,便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叫了一声“相……相公……”

许久不见动静,抬起头来却看见云锦一直望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满足和无限的温柔。

“只要小舞永远留在云哥哥身边,云哥哥这一生都呆在这雪霏村也无怨了。”

云锦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便松开了抱她的手,

“今日是你的生辰,便不用读书了,我们去玩。”随即牵起幽舞的手往外走。

雪依旧零落的在空中飞舞着,

云锦撑着伞,执着幽舞的手在雪地里不紧不慢的走着,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度,幽舞觉得太过于幸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任由他引着她走,转眼间来到了她们初识的那个林子,林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很厚,只己一点便要没过幽舞的靴子。

细心如云锦,看了一眼雪地,随即横抱起幽舞。

慢慢接近了林子里的石亭,亭中依旧放着云锦的琴。

他坐到了琴边,只是一个眼神,她便马上心领神会,云锦的手指流转于琴弦间,弹奏出动人心弦的乐声,犹如仙乐。琴声打破了林子的静谧,幽舞伴着琴声翩翩起舞,虽身着棉袄却依然显得体态轻盈。

这一曲正要终结时,云锦突然停下拨弦的手势,从背后一把将幽舞搂进怀里,用脸轻轻摩擦着她的耳鬓……

幽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阵温暖包围。

云锦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花型簪子,递到幽舞眼前,“喜欢么?”

幽舞眼前一亮,心里狠狠的激动了一下,这……可是云哥哥第一次送礼物给她。

眼前这支簪,通体透亮,而且仔细看,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流转,若隐若现的闪着蓝幽幽的光,每片花瓣都雕得如真的一般细致。

“真漂亮……”幽舞小心翼翼的双手一齐捏着簪,那一抹诡异的幽蓝让她移不开眼。

云锦轻描淡写道:“喜欢便好。”

说着便伸出手去握住幽舞的手,动作温柔的从她手里抽走发簪,另一只手已经拨散了她的发,又用这支簪子替她绾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幽舞含着笑转过头去望了望云锦的脸,笑眯了眼的伸过手摸了摸脑后的发簪,一脸满足的就着他的怀抱,看雪花飞舞。

突然忆起和云哥哥初识那日,便是她的十四岁生辰。

她独自来这林子里想抓只野兔回家,却偶遇了在石亭里独自抚琴的翩翩少年。

琴声如天籁,引得她不自觉的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停下手中的琴,用那双璨若星辰的眼望着她,“小姑娘,你会跳舞么?”

这句话正中她下怀,她正想着怎么能和少年交个朋友来着,她可是从小便随娘亲学跳舞的。

她轻轻点头,有几分羞懈,

云锦如微风拂过花瓣一般轻柔的笑了笑,低下头便开始拨弦,幽舞随着琴声很快就找到了感觉,舞动起来。

时值春日,蟋蟀鸣鸟儿唱,一从一从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而飞,不很亮的阳光打在林子里,显得飘渺如仙境,一身鹅黄纱衣的幽舞裙袂飘飘,翩然若碟,身旁抚琴的少年笑得风淡云轻,实有几分仙气,眼神交织,俨然一对神仙眷侣,亭中人,亭外景,美得仿若一副水墨画。

幽舞觉得,身边的少年,明明不相识,却又仿佛熟识了千年一般……

三曲毕。

少年同幽舞坐在林子里闲聊,才得知少年名叫云锦,也住在雪霏村中,只是家在村南,所以幽舞不曾见过。

此后便日日教幽舞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已过去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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