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儿带走幽舞后,苏洛弦卧回榻上,一张布满褶皱且有些旧了的信纸不知何时又被风吹离了砚台,飘到了他身旁,他懒懒的将它拿起,静静的顿了几秒,又反手将它压在手下,抬眼望了望窗外,又合上了。
信纸上缀着墨黑的几行小字,在房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的十分清楚……
师兄:
我已找到了青灵所在的雪霏村,却得知她在我来的前一日已自断了经脉死了,我想她或许是太过于痛苦,所以选择了这般解脱,冥冥中自有安排,她离开了这一世,饮下孟婆汤,便能忘却所有往事,重新为人,于她而言、于你而言也许都是好的结束,她不用在忍受情殇的摧残与折磨,你也能了无牵挂的安心执掌万花,若是来世她能再遇见你,你便不要再负她了……
自断经脉而死?她的执念竟深至了如此地步……
依旧万分美好的万花谷,一辆马车在疾驰中忽然停下,在谷口,韩泽殉执着陌颜的手塌下了马车,朝着摘星阁的方向走去。
“掌门,师叔回来了!”
听到弟子的禀报,苏洛弦神情未有半分变化,依旧懒懒的靠在榻上,似乎没有半分欣喜抑或是别的情绪。
吱呀——强烈的光线从屋外射到苏洛弦脸上,强光中走出两人,韩泽殉立在门边,身旁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苏洛弦身子一震,猛的坐起身,目光直直的落在陌颜脸上,眉头紧颦。
那眉眼、那股子气质,简直像极了当年的青灵……
苏洛弦声音有些颤抖的响起,“她……她是谁?”
韩泽殉深谙苏洛弦此刻的心情定神无法抑制的激动,幽舞的这张脸,与柳青灵有五分相像,但幽舞与陌颜换了魂魄一事,陌颜成了他娘子一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颜儿,你这几日行了那么久的路,身子也乏了吧,先去歇息一会儿,我来和掌门解释。”
陌颜淡淡的向着韩泽殉笑了笑,“掌门,那陌颜先退下了。”
苏洛弦沉吟了片刻,深深的看了陌颜一眼,未说话,陌颜轻轻步出了摘星阁,顺便从外面带上了门。
“泽殉,她是谁?”苏洛弦此刻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突然泛起了波澜。
韩泽殉看着苏洛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颦着眉,娓娓道出了所有实情。
苏洛弦听罢,撑着桌子猛的站起,双手不住的颤抖,眼眶已变得血红,望着门外的强光,满脸不可置信道:“她……青灵……竟然为我生下了孩儿!她竟然生下了我的孩儿!”
随后又想起什么似地,夺门而出,从摘星阁的台子上直直的飞了下去,沿着客房一间间的推开看,却没有见到幽舞的身影。
“掌门?”幽舞见苏洛弦疯了似地在客院中徘徊,便唤了他一声。
苏洛弦回头,见幽舞站在庭前的碧池边上,立即奔过去,抓住她的手臂,用血红的眼望着她,“小舞?你叫小舞是吗?我就是你爹!我就是你爹啊!”苏洛弦的声音微微颤抖,紧紧抓住幽舞的手却颤抖得厉害,仿佛绝望至极的人突然再次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幽舞抬眼,望着眼前的掌门,一头银丝却有着堪比天人的出尘容貌,看似与师父差不多年纪……这个人,便是她爹吗?她从前无数次幻想过爹长什么模样,许是温文尔雅的书生,许是城里经商的老爷,许是……却从未想过爹爹竟是一个仙姿卓越的仙派掌门……
幽舞不自觉的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捏住苏洛弦的衣袍,手微微有些发抖,紧张与兴奋等等诸多情感交织在一起,竟化作了泪水,肆意流淌在她的脸颊上。
“爹爹……爹爹?”幽舞还是没忍住,一把扑进了苏洛弦怀里,这便是她的爹爹,这便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回去摘星阁的路上,苏洛弦执着幽舞的手,走得极慢。
“爹,你头发为何是白色的?”
“呵呵,本来是黑的,知道你娘去世那日,一夜未睡好,第二日便白了……”
“那你为何丢下我和娘亲?”
“因为爹爹想要保护你娘,但当时爹爹错的太离谱……”苏洛弦说出这句话时,眼角已淌下两行清泪而不自知……
“爹,那你爱娘亲么?”
“当初我以为,天下苍生和万花谷比她重要,我以为只要保全她的性命便好,可当我终于想要放下一切去找她时,她却选择了离开我,离开这个世上……”
幽舞从爹的只言片语中便能听出,他定然是很爱娘亲的,而且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何娘亲会离开,以后一定要弄明白,不过现在,便先原谅爹爹吧。
一年前,火云天与韩泽殉走后那段日子,他疯狂的想念她,当他终于想要放下一切去找青灵的时候,却收到韩泽殉的那封信……
“陌颜姐姐!韩大哥!”幽舞见到陌颜与韩泽殉时,是极欣喜的,拉着陌颜姐姐的手,很八婆的问长问短起来,韩泽殉与苏洛弦在一旁笑看着她,摘星阁的气氛此时可以说是很多年来最温馨的一日……
窗外隐着身形的那人,目光中全是幽舞或笑或晃动的身影,笑意渐渐漫上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