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淮南离开之后,安以凉将视线移开了,她盯着窗外,看着,遥远而专注,像是在看着某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顾淮南还是因为什么,她越来越频繁地想起重华。
其实,她不是不想,只是隐藏的太小心,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而已。
曾经,他是她的命啊!曾经,他也差点要了她的命。
曾经,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他的腿上,玩着他的左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拨过去,不亦乐乎。
重华说:小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周围的味道。
他说,小凉,除了我,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他对她说过,小凉,对不起,我必须得娶她。
他说:小凉,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也只能是我,因为我不放心,我不敢去赌,赌谁能给你幸福。
他说:小凉,我什么都能给你,只是不能给你婚姻。
他说,小凉,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
她怎么能不答应?又怎么会不答应?
那时候,他的手……他的温言……他的一切,几乎是她唯一的依靠。他,即使到白发苍苍,她也不舍得忘掉。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离开他。
“是的,我不会离开你……”
“我无法离开你。”
“我会在你身边,一辈子。”
他结婚了,但是就如他所说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变化,陪在他身边的依旧是她。
她没有见过他的妻子,甚至连关于她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过,仿佛,那个在名义上拥有重华的人根本不存在。
她就想,若能这样永远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前尘,不要往生,只要这一辈子就足够了……只要这一辈子。
那一次,她有四天没有见到重华,有一个女人突然来找她。
她逼她离开重华,她说了重华是她的,她说她是多余的。
她不小心推了那个女人一把,然后那个女人竟然弯着腰,捂着肚子,神情痛苦,血,真的好多血……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事后,她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是重华的妻子,沉月。
而这一切都是重华的母亲百里静告诉她的。
百里静说:沉月的孩子没了。
孩子……沉月的孩子?重华的孩子?
她咬着嘴唇,难过,悲哀,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痛已极,一抹浓浓的血色刹那凝结又刹那散开。
一直以为,她已经能接受重华结婚的事实,可是她发现,当这一切真的摆着她面前时,竟是这般溃不成军!
她不能接受,自此,重华,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
可是,事实,便是这样。
百里静说:我知道你有个小姨。
她听到她小姨的时候,浑身僵住了,她大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百里静轻轻地笑着说:你不要紧张,是重华将你小姨给我的,你说,我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怎么可能?
重华怎么可能?
百里静说:你是爱你小姨多一点,还是爱我的儿子多一点?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的小姨现在正在沉船墓里,你可以选择继续呆在重华身边,那么你的小姨便会永远呆在那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你的小姨,而条件便是,永远离开我的儿子。
百里静问她,你的选择呢?
选择?
她还有得选择吗?
小鸾,就如她的生命力只有一个重华,小鸾,也只有一个。
安以凉只有六岁以后的记忆,那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小鸾,小鸾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但是也只有她会给她系漂亮的鞋带,给她绑美丽的头发,把她打扮成最漂亮的公主,牵着她在大街上走。
她总是会很温和地说,小凉宝贝,快点起床了。
小鸾总是在夜晚化很浓很浓的妆,然后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一个人出去。
那时候,她不知道小鸾每天晚上都要陪好几个男人,她……
直到后来,小鸾病了,她无法给自己化妆,无法给她绑头发,无法在早晨拉开窗帘对她说:小凉宝贝,快点起床了。
这个时候,是重华救了她的小姨,也救了她。
重华和小鸾?这个选择……
她不需要选择了……
她说:好,我离开,你放了我小姨。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百里静从来没有打算放了他们,她要杀了她,连同小鸾。
在沉船墓里的时候,她找到了小鸾。
小鸾一直骂她,傻丫头,傻丫头。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怕,她想,重华一定能找到她的,一定会。
她坚持。
直到小鸾死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
小鸾是死在她怀里的,她告诉她,她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让她活下去,活下去。
然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痛太重,她竟然钝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睡了过去,只是喃喃地说道:“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
但是,小鸾终究是死了,她永远留在了那个年代久远的沉船墓里了,没有阳光,没有光明。
救了她的是一个盗墓的人。
也是,那时候,她决定,不再等重华了,因为,等或者不等,会是什么结果,早就不用在意了。
她都不记得在自己重新见到阳光时,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或者是恨他?
因为太复杂,连回味都觉得疲倦不堪。
安以凉抬起胳膊,将手指最后用力在眉心摁了摁,她躺在那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色也诡异的发白。
顾淮南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分开之类的话。
他的脸色一片阴郁,隐隐透着惊心动魄的狂暴气息。
生气,是的。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女人,是他搁心尖上的,她一哭,他也跟着难受,他从不愿让她受半分委屈,甚至为了娶她,连文澜都拉了出来,可是,她竟然说,要离开他?!
顾淮南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细微而不用力的抿着唇,又恨又——
离开他?做梦去吧。
做梦也不许离开!
微微垂下的眼捷,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苦笑自嘲。
停住了脚步,又折了回去。
他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守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在护士告知她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进去。
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白着一张小脸,像没有生气一样躺在那,睫毛上还有没有干的泪水。
低下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咬着牙:“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哭。”
她哭,心疼的还是自己!
她纯属是来折磨自己的,可他偏偏受她的摆布。
真是一个骄纵贪玩的小孩子。
真是糟糕,他竟会招惹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孩子。
多么不舍,多么不舍!
一周后,安以凉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周,她过的安静极了,自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顾淮南,张妈每天陪着她,有的时候陪她说话。“小安安呢,你别嫌我多嘴,顾淮南孩子打小眼光就高得不行,顾家就这么个宝贝疙瘩,就没见他对谁上心过,也就个你了,镇得住他。”
每次安以凉都撅着嘴:“张妈,那是你偏心。”
其实,这一周,甚至,她还有点想……顾淮南。
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来电话。
在手术之前,她从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过他,在她听到何依然的声音后,那种惊惧仿佛从稀薄的空气里钻出来,向自己逼近,无处不在。
她不能否认,他对自己有着不能明说的影响力。
这,让她恐惧,让她害怕。
因为,有些事情,真的经不起第二次。
很矛盾……
这天,中午,房间门开了,她有些迫切的抬头。待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时,安以凉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喂,许言笙,你不进去堵门口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