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的衙役并不是吃闲饭的等闲之辈,做事算得上雷厉风行。例行公事做了苏家苦主和证人的记录,立刻勘验现场,本来还有开棺验尸这道工序,可是处于对苏老侯爷的尊重,蔡捕头表示,应该让死者安息,于是验尸一事就此作罢。
那么,接下来的下一道工序,就是按照证人提供的嫌犯标准,绘制图像,张贴告示,挨家挨户地搜查。顿时间,整个济南府变得热闹非凡,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初夏的大明湖畔,柳树成荫,凉风习习,正是乘凉避暑的好地方。
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匆匆来到湖边,窄脸精瘦,隐隐蕴含怒气。他的眼睛盯着树上,冷然道:
“冷月,外面要翻天了,你躲在这里倒是逍遥快活。”
树梢拂动,一个穿了绿色衣衫的女子轻轻转身,低下她那张花容月貌的面孔,俯视来者。她妩媚笑道:
“穿肠,天气这么热,火大伤身啊。”
穿肠一肚子邪火,与那双妩媚的眼睛对视之下,宛如六伏天吃了一口寒冰露,顿时发作不起来了。只得转脸皱眉道:
“冷月,管好你的人,否则小心我杀了她。”
“什么我的人?”幽如月的声音妩媚,宛若天籁,听着叫人心头发腻。一双妙目只管往往他脸上瞧去,越发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我都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穿肠,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乱来!”
最后一句忽然变了音调,从和煦春日一下子来到冰冷寒冬。
眼梢的余光掠过穿肠,穿肠的身体微微一颤,微微低了头,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幽如月轻巧地如鸟儿般从树下落下,悄无声息。
撂下这句话之后,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径直顺着湖畔的小径离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穿肠的眼神越发阴毒。
“冷月,你不要逼我!”
蔡捕头死了。
在知府衙门的停尸房里,慕容云俯下身体,看了蔡捕头的身体最后一眼。
全身无伤,唯有咽喉处一点微红,镶了一枚小巧的梅花暗器。暗器的大部分已经陷入咽喉内。切断咽喉,同时填塞气道,人不会马上致死,却也无救,只能恐惧的面对死亡。
濒死的痛苦从蔡捕头扭曲的五官就可看出一斑。
死者的手段是非常残忍的,他似乎很喜欢杀人的乐趣,把别人的痛苦看作是一种享受。
这具尸体没办法提供更多的讯息,慕容云抬起头,环视屋里的几名捕快,开口问道:
“是谁杀了蔡捕头?”
几名捕快互相扭头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少年的脸色异常惨白,神情惊恐,双目呆滞,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慕容云来到他身边,温柔地道:
“小兄弟,麻烦你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少年愣了一下,茫然四顾,与慕容云鼓舞的目光相碰,终于获得了一些勇气,结结巴巴地道:
“当,当时,我跟蔡捕头还有兄弟们一起巡街,盘查可疑对象,我们来到‘悦来客栈’,大家还和以前一样,两人一组分头查探客房,我与蔡捕头一组。”
蔡捕头虽然是个平庸的捕快,但是做事尽职尽责,为人厚道,同僚们多受过他的照拂。回想起他遇害是的情景,少年不禁悲从心起,面露戚容。
他们一起上了二楼,盘差前面几间屋子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是些熟客。第三间屋子,敲了很久也没人应声。
少年以为客人不在屋子里,但是蔡捕头却神情谨慎。当少年准备去查下一间屋子时,蔡捕头却对他摆摆手,把耳朵凑在房门上,一手握紧刀柄。
少年做捕头的时间并不长,还没经历过什么大案子,看到这种情景既激动又兴奋。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窄脸精瘦,表情乖戾,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生意人。偏偏在蔡捕头问他来此地做什么时,那男子冷笑着说道:
“我是来济南府做一桩买卖的,怎么,这也有罪?”
蔡捕头打开随身携带的画卷,这幅画是按照证人小蝶的描述请丹青手描绘而成,蔡捕头看了几眼之后,面色更加凝重。
“麻烦你跟我到公堂上走一趟吧。”
男子的眼梢流露出一丝讽刺之意,道:
“带我走?就凭你们。”
“去一趟是可以的,可惜不是现在。”
男子昂首从他们身边经过,不屑地侧脸打量了一眼他们俩,冷冷地道:
“回去告诉刘乘风,叫他最好别插手‘杀手堂’的事情,江湖的事就留给江湖人自己处理吧。否则的话,我会亲自到知府衙门里拜会他的。”男子的神情变得有些诡异阴森,“我杀人的价格一向是很贵的,不过,我不介意免费赠送一次。”
少年忽然发现,这男子说这些话时,面孔是正对着自己的,可是这些话本不该对他一个后生晚辈交代的啊,难道不应该对蔡捕头说么?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蔡捕头的后背,发现蔡捕头像喝醉了就一样,身体颤抖着,微微摇晃着,似乎,似乎有点痛苦地感觉。
他轻轻拍了一下蔡捕头的肩膀,蔡捕头慢慢转身,一张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血红的充满恐惧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蔡捕头双眼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努力张大嘴巴不停地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用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咽喉,左手颤抖着伸向少年,似乎在试图求援。
少年惶恐的瞪大眼睛,连手里的刀何时掉在地上都茫然不觉,他听到那男人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声音里充满冷酷的寒意。
但是少年已经毫无知觉了,愣愣地抱住扑倒在他怀里的蔡捕头,沉重的身躯还有直接面对死亡的恐惧叠加在一起,把那孩子的身体连同灵魂一起压垮了。
那是什么样的武功,可以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