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急急地把手上端着的一盆水放在一旁的矮几上,面带笑意地走到床边,望丝床的横梁上放了一块柔软的垫子,这才把楼采凝轻轻地扶起身靠坐在垫子上。
“姑娘,您可算醒来了!您不知道您晕倒后,王爷可是非常焦急,马上便唤了府中安置的李太医前来为姑娘看病哩!”这个穿着翠色衣服的丫鬟倒有着一张巧口,楼采凝还未说话,她便叽叽喳喳地为她解说着她晕之前的事情。
“这是……哪里?”楼采凝觉得头颅有些昏沉,身为医者的她多少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气虚体弱,硬是太过劳累所致。
那个丫鬟取了一块方布浸了浸,扭干后便细细地为楼采凝擦去额上的几颗汗珠,“姑娘,这里是王爷住的清辉园西厢。”
清辉园?
楼采凝凝眉。若是她没有错,此前她所住的院落应该是明月居,她还知道明月居内还住着三名寝姬。那是皇帝赐给纳兰靖的侍寝美姬,无名无份,却在府中有着相当的地位。只是前些日子她还没有机会见上她们一面便是了,居落与居落间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的。
见楼采凝凝眉不语,那丫鬟也只当她是有些困惑,洗了洗帕子又继续絮叨到:“姑娘,奴婢唤青兰,是王爷派来服侍姑娘的,姑娘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青兰便是。”
话刚说完,门外便响起了几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便被人打开了,首先出现在楼采凝视野的便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精灵七公主,随后是中年总管,再之后才是一抹高硕冷然的男子身影。
“姐姐,你终于醒了!”七公主欢乐地奔了上前,取代了退到一旁垂头候着的青兰的位置,紧紧地握着楼采凝的柔荑。
对上七公主关切的童颜,楼采凝唇角带着淡笑,缓缓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姐姐,你好美。”
蓦地,七公主的一句话就如同一声惊雷,劈得楼采凝头脑发热。
她的面纱……往脸上一摸,果然,面纱早就被人摘去了。
“哼,好好的一张脸,偏要用张面纱盖着装神弄鬼。”纳兰靖嗤了一声,打死都不承认初见她清丽容颜时的失态。
本以为她以黑纱遮脸,应该是一副不容见人的丑颜,谁知到掀开那面纱,却见得她弯弯的柳眉如仙人勾画,杏目就如一对黑玉般温润晶亮,不妖而媚的樱唇红润诱人,不施粉黛的脸颊红润可人。
这样的女子堪称绝色了,虽说性子是不讨喜了一些。
楼采凝抿唇,没有再说话。
既然已经让人瞧去,她也没有再蒙脸的打算了。小时候师父便是知道她的容貌不凡,因而特意嘱咐她出外一定要蒙上面纱,就是谨防有心之人的不轨。
只是如今……
她的面上不觉有几分黯然。
纳兰靖见不得她暗自陷入自己的沉思,眉一挑便升高了音调:“我已经让太医为你诊断了一番,你这女人是怎么搞的,身子竟然那么孱弱?太医说你的膝盖骨劳损果度,这几日都不宜下床走动。还有你的昏迷的原因是因为你……”
“操劳过度,两日没有进食,我知道。”楼采凝淡淡地接话,“我是医师,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
纳兰靖拧眉,“你向来都是这么不讨喜吗?”
“……我不需要讨喜。”
“这可容不得你了。”纳兰靖双手交叉翘在胸前,居高临下驻在床前望着她:“因为日后你便是我的王妃,容不得你用这么一副可恶的性子对着我!”
“你……”楼采凝诧然地抬头,“你答应了?”
纳兰靖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回她的话。反倒是对着青兰嘱咐了一番,让她下去准备一些清淡的粥食;又垂头对七公主哄了一番,让总管把她带下去。待房内几人都走了之后,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大方地坐下,与楼采凝二人无言对视。
前些日子是各种混乱,根本无暇认识这传说中的定远王侯八王爷,直到这一刻,楼采凝这才得以仔细地瞧清他的外貌。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暗黑色的丝袍,袍边绣有金色的丝线,左胸位置绣有一直鎏金色的麒麟。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威严之气,面容如同刀刻般深刻,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泛着凌厉之色,眼神深邃狂野,与从前她所见过的乡间莽夫和外头的平民确实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
多了一项……王者之气。
“好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了。”纳兰靖略带些肃意地望着她,“我们可以算账了。”
“算什么帐?”
“首先你得自报姓名吧?”在王府好说也住了几日,竟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姓名,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让人笑他端王府无用!
楼采凝垂眸,“楼采凝。我叫,楼采凝。”
纳兰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才轻咳了一下,“那……前些日你伤我的侍卫出逃,又是为何?”
话毕,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纳兰靖的面上渐渐显出了些不悦:“怎么,你有胆伤我王府的人,却没胆说清你的狂妄行为!你这个女人真是让人……”
“我回百花谷了。”
楼采凝话语清淡,眼睑微敛。纳兰靖不语,绷着依旧有些愠色的脸直直地望着她。
“师父……仙逝了。”
“什么?!”纳兰靖忽地面色骤变,有些激动地站起了身来冲到床边,脸色不见得好看,“怎么会?前些日子他来找我时也挺精神的,他的医术那般高明,如何会……”
虽说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面上的皱纹比起同年老人都要深,但是他可是名医,如何会这么早便赴了黄泉?!
“我回去时,师父已经仙逝两日了。”扭头望向床边的素衣,她的面上不无凄凉,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薄被。
她亲手葬了自己的师父,形如走尸,两日未有粮食滴水入腹,又徒步走回端王府,也因而才会体虚难耐。
纳兰靖有些发懵,张开嘴,却说不出写什么话。
他应该猜到的……在见到她身着素白麻衣时,便应该猜到的……
蓦地,楼采凝抬眸,眸若繁星,柳眉微蹙,“你如何知道我师父医术高明?”面带肃意,“为何你与师父见面,他却不曾医治你?你究竟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回到百花谷后见到师父面带祥笑的遗容,她直觉心头顿时浇了一盆刺骨的凉水。颤着手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纸条,上面只有苍劲的几字:嫁与纳兰靖。
她的师父早已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有告诉她……没有告诉她这个由他抚养了十一年的弃儿徒弟,却又暗自把她的未来许给了一个陌生人,她实在不懂……
师命难违,她敬爱师父,视他为亲父,只要师父属意,她定当遵从。
只是她迫切想知道原因,为何偏偏是这个男人……
扭头定定地望着脸色复杂的纳兰靖,楼采凝重复道:“你究竟是何人?”
纳兰靖后退了一小步,转首望向窗外安宁的院景,一字一句回应道:“当年救下我的人,便是你的师父。”
顿了顿,他回首,黑眸如星辰,“我欠他一条命。”
原来当年纳兰靖失踪的时候,救下奄奄一息的他的人就是楼采凝的师父——天机老人。待他康复后,天机老人便把他送去了附近小镇的一家善心武馆,他在那里生活了十一年后才回到皇宫,恢复了皇子身份后便提拔了那一家小小的武馆和收留他的馆长。只是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到隐居的天机老人了。
就在楼采凝第一次来王府前,天机老人却蓦然出现,也未说什么话,只说纳兰靖从前欠他一条命,如今便让他起誓迎娶他的徒儿终生不得辜负,以报救命之恩。
因而初见楼采凝的时候,纳兰靖只想确认她就是天机老人的徒儿,却不想落得一身的毒粉,由此几日都没有机会与楼采凝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