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大娘煮了面条，你将就吃一点吧。”
闻言，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渐吐白天际的清尘微微回眸，看着小心翼翼将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桌上的凌阡陌，无声叹息。
火把熄灭的一瞬间，她只觉有人紧抓着她的胳膊迅速冲出山洞，在夜色掩护下一路狂奔，她以为是云龙，直到来了这座依山而傍的小草屋，借着微弱的烛光，才看清那手的主人竟是凌阡陌。
虽然她很担心娅楠他们，可事已至此，且她精力已至极限，只得暂时住下。
此屋住着祖孙三人，为免吓着他们，清尘只说兄妹二人在山中迷了路，所以想借住一晚。
见清尘二人神情极为疲惫，大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三年前的那场天灾人祸相继夺走了大娘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妇，只剩下祖孙三人一路逃难到此。
饭后，清尘来到隔壁的房间，将一块碧绿玉牌放到老人手中：“大娘，日后若有人拿着这样的玉牌来，你们就跟他们走，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说完和凌阡陌告辞离去。
翻过数座山峦，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远处的崇山峻岭浮现出连绵不绝的浅蓝线条。
“过了前面的山头，便是代郡了。”
“小……娘娘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之前是权宜之计，那一声‘小妹’凌阡陌再不好叫出口。
“不是。”清尘望着前方，两座高山之间向北延伸的一片开阔平地上，残破城墙依稀可见，沿着绵延山脊的一座座烽火台荒芜而破败：“当年代郡暴乱，先皇被困于此，我有幸目睹先皇化险为夷之智举。”
“原来如此。”那时凌阡陌随父驻守边关，曾听父亲略略提过此事。
清尘已然疾步上前，素手一一抚过久经风雨洗礼的斑驳烽火台，最后登上最高的城墙，望向下面的眸子里渐渐氤氲起一层淡淡水雾。
那年，代郡突发暴乱且越演越烈，先皇屡派钦差安抚无果后，决定亲自前往。
她自然随行。
经过一番艰辛的明察暗访，终查明代郡暴乱的背后竟是血腥的官逼民反。
而当时的代郡郡守武良闻得风声居然派人鼓动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将他们围困于此，所幸镇国侯亲率骁卫军及时赶到，才避免他们命丧暴乱之中。
对于镇国侯提出强行镇压之策，先皇断然否决，只命令军士们构筑城墙烽火台防御。
当时先皇就是站在这里，指着城墙下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对她说：“是朕无德无能，才造成今日之局面，而今，朕怎能再与子民们兵戎相见？”
她见过战场上镇定自若的先皇，见过朝堂上睿智威严的先皇，见过生活中慈祥温和的先皇，却独独没有见过这般愧悔憔悴的先皇，那一刻，十岁的她终于明白，权力之巅不仅代表尊荣，更多的是责任。
如今城墙依在，斯人却已逝！
默默跟在其后的凌阡陌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宇间透着悲伤的清尘，满怀怜惜。
临行前，皇上再三叮嘱他务必要护她安全抵京，而他也……所以在火把熄灭的一刹那，他奋力击退两卫，拉着她逃出山洞。
可是……
清尘忽然开口道：“凌将军。”
“微臣在。”
“如果是你领兵三万，我守军五千，你当如何攻下这里？”
凌阡陌闻言细心察看了一下周围环境，此处三面环山，进可攻退可守，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之势。
“微臣会以所有兵力包围你方，不出一月，你方必因缺粮困乏主动投降。”
“此计虽好，但我军背靠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山中资源取之不尽。”
“那微臣就以五千为左翼，五千为右翼，中军两万以箭矢进攻，一举全歼你方。”
“左右翼如何进攻？”
“自是从高山而下偷袭。”
清尘没有说话，却走到城墙一角，袖中软鞭迅疾飞出，卷起一块山石抛给凌阡陌：“此处山峦质地松软，且盛夏雨水颇多，你军如何攀越？而我军阵前设有陷阱，又有城墙为盾，你的箭矢毫无作用。”
凌阡陌面色微变：“可陷阱毕竟有限，我中军两万仍占优势。”
“凌将军久经沙场，当知士气影响全局。”清尘微微叹息：“在你军左右两翼深陷山石之困，中军损兵折将之时，又怎抵得过我军全力一击？”
见他沉默不语，清尘又言道：“若你为守城将领，明明胜券在握，可面对城下无辜的黎民百姓，又当如何？”
“这……”凌阡陌不由神情一滞。
清尘却已走到当年与先皇相依偎的地方坐下，遥望着皓月升空的夜色，眸色忧郁感伤。
凌阡陌距她三步而坐：“后来呢？”
“先皇以己身之安危换得数万百姓化干戈为玉帛，之后将武良等官员斩首示众方平息了那场暴乱。”
凌阡陌点了点头：“先皇仁德，臣民无不敬服！”见她面有倦色，知一路疾驰她必是累极，于是起身去丛林打了野兔回来，燃起火堆烤好了，撕下一只后腿递给清尘。
清尘也不推辞，不消片刻，一只野兔便祭了两人的五脏六腑。
银白月光笼罩着大地，天地间一片静谧，阵阵夜风夹杂着泥土草木的清香轻轻拂过，周围景致都带着模糊飘渺的色彩，让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想起之前清尘的足智多谋，自小便熟读兵书的凌阡陌有些心痒难耐，忍了许久终按捺不住问道：“若娘娘为攻方将领，又如何攻城？”
微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清尘淡淡道：“围而借风。”
凌阡陌不明所以。
“东晋盛夏为东南风，只要我军派弓箭手乘飞翼越过高山向敌军射出沾了桐油的火球，风助火势，三面环山很快便会连成一个环，敌军无处可逃，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此计虽妙，可不免狠毒了些。”
“狠毒？”清尘嘴角噙着一抹嘲讽：“两军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仁慈注定一败涂地。当年武良等人便想用此法，所幸先皇当机立断，否则东晋又将是另一番光景。”
凌阡陌明白她所言不假，想那神锐营前任将军就死在一念之仁上。
“那飞翼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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