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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妈是赵雪馨的妈妈,今年五十二。

罗绮觉得脑子有点乱,第一次她接触癌这个词是在小学一年级。爷爷得了肺癌,半年后的一个平常的早上,一口气没上来抢救无效了。

她不是在爷爷家长大的,对那个威严又陌生的老人印象不深。对去世的意义理解得也不深。

她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个词是在高中三年级,最疼爱她的外公突发脑淤血倒在他一生的挚爱麻将桌旁。那还是春节期间,浓浓的肉香溢出厨房,救护车的急促短呼带走了团圆的笑意。外公被推进手术室后再也没能出来。

罗绮记得自初中起,就发现一个现象很频繁,总有同学忽然请假一天半天的没来上课,之后出现时胳膊上就带着一个奇怪的黑纱。他们说,自己的爷爷或奶奶,外公或外婆去世了。

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岁月夺走的老人越来越多。大舅妈,是跟爸妈一辈的年纪,罗绮没有意识到,他们也开始被夺走。

在罗绮的印象里,大舅妈是个能歌善舞的大学教授,脸上永远带着自信的笑。姨妈说,发现的时候已经耽误了最佳治疗期,保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罗绮想象不到,要摘除她一只饱满傲人的乳fang,这意味着什么。

原来我已经这么大了,原来我的父辈们已经这么老了。罗绮想着想着,眼圈有点红,撞上了迎面来的一个老人。老人瞪着浑浊的眼珠子,操着怪里怪气的本帮话训斥了罗绮一顿。

罗绮心里笑笑:你还有力气骂人,却不知自己还能活几年。

所以说,谁也别和命运嚣张。

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顾荟埋头奋战在一堆报告档案中,“怎么了?今天要这么忙?”

罗绮觉得一阵阵头大,回头看到办公室里的封闻还在不停的讲电话。

“没办法,文俊和文嘉要求分开出报告,所以封老师要我们全部重新做。”顾荟眼睛也没抬,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你不是开玩笑吧…。”罗绮杏眼圆睁,“我赶了两个通宵啊!既然要分开做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账目分开提供呢?”

“他们的账目乱成一锅粥,根本不管合同发票的,谁有钱就说谁来付。据说去年招了四个会计,最强悍的一个是待了不到半天就吓跑了,这么乱的账没人敢接手的。”

“就这货色封老师也敢出无保留意见的报告?”罗绮咂咂舌,小心看了看里间。

“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他可要靠这个资历吃二十年饭呢。”顾荟把一摞应收款交给罗绮:“你帮帮我呗,差两笔我怎么都找不出来。”

“哦,我看看。”

“对了,张阿姨得了子宫肌瘤,住院了,下班咱们去看看她吧。”

“啊?这个季节…容易得病么?”罗绮自言自语道。

午饭后,顾荟跟封闻提了要去探病的事,破天荒地的他同意两人提前下班,并掏了二百块钱让她们买点东西带去。

张阿姨精神不太好,虽然手术很顺利。

顾荟悄悄告诉罗绮,因为大夫考虑到张阿姨的年纪,治疗方案里连子宫一并摘除了。虽然她已步入老年,但摘除子宫对于女人来说其打击不少于摘除乳fang,身体即便能复原,心理上总会难以接受。

张阿姨絮絮叨叨得对两个女孩说,小姑娘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啊,年轻时可不要流产,将来年纪大了毛病可都要找上来了。

罗绮想起了冯倩雅,大学时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有段时间她请假一个多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回来的时候瘦了整整一圈。很快就有八卦的流言蜚语传出来,说她跟男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不小心怀孕流产去了。

这种事情在大学里见怪不怪了。罗绮想:这些女孩为什么这么傻?现在的性教育越来越早龄化,她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安全套么?

后来王小诗告诉她,有一种男人叫不喜欢戴套,有一种女人叫不忍心拒绝。

罗绮这才忽然感受到周男的难能可贵,他从不提过分的要求。所以罗绮的生理期一直相安无事得循环着。

张阿姨的儿子今年三十多岁了,胖胖的戴副黑框镜,下班的时候带了一锅鸡汤来到医院。

他对两个女孩礼貌的微笑,然后忙前忙后的服侍母亲。

回去的路上,顾荟对张阿姨的儿子赞叹不已,说这才是真正孝顺顾家的极品上海好男人呢。

罗绮却是嗤之以鼻,她向来不喜欢那种对妈妈恭恭敬敬的小男人,比起成熟霸气的周男简直乏味到了极致。

顾荟摇摇头:“不是每个女孩都能驾驭得了那样的男人,我宁愿选一个安稳踏实过日子的。”

这叫什么话?我的男朋友哪里不踏实了?罗绮心里很不服气,但没说什么。

“对了,你见过未来婆婆了吧?”顾荟问道。

“没,我男朋友小时候妈妈就过世了,他在奶奶家长大的。”

“这样啊,那你一定是很有母性咯。”顾荟笑道。

“相反,他倒是不渴望母爱,反而有过剩的保护欲,照顾我照顾的很好。”罗绮有些暗自得意。

手机在这时候不安分得响起来,罗绮低头一看,心里一沉。“是老板电话。”

“别接!”顾荟做了个手势:“假装没听到,回家后再打过去。”

“哦!”罗绮端着手机,像看炸弹一样看着它最终消声。

“小荟…你说封老师,他……”罗绮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其实没那么大胆子,所以对付他的办法可以巧妙一些。不让他得逞也别让他抓到把柄,我可是乐在其中哦!”顾荟望望前面,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哦!”

罗绮正要转身去乘地铁,忽听后面有人在喊她。

一辆熟悉的蓝色雪佛兰,戴着墨镜的封闻探出半个身子:“小罗!”

罗绮心里暗叫见鬼,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封老师?你怎么在这啊?”

“我也过来看看张阿姨啊,刚才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接唉。”封闻笑眯眯得招呼罗绮,“上车吧!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还有事。”罗绮警惕起来。

“小罗,我有点事跟你谈,先上车好不好?”封闻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个男人毕竟是自己的老板,罗绮明白,当他摆出这样的脸孔则说明事情不好拒绝。她小心翼翼得上了车,一言不发。

“安全带…。”封闻伸手拉下罗绮右脸颊旁的安全带,“被拍照要扣我的分,呵呵。”

“要去…哪里?”罗绮悄悄摸出手机。

“美联广场有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喜欢生鲜么?”

“嗯,还好。”罗绮飞快得发了个短信给周男,要他一会去那边接自己。

身着和服的小服务员,用甜甜的日语在门口迎宾,封闻轻推着罗绮的背引她去了一个小包厢,淡黄的榻榻米上一盏小小的方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在这个季节即便吃火锅也不是不可以。

罗绮将菜单推给封闻:“封老师你决定吧,我没有忌口。”她向后坐了坐,用裙子压住拘谨的膝盖,埋头盯着手机。

打发走了服务员,封闻凑了过来。“小罗,给你看看照片。”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张色彩斑斓的图片:“这个是我女儿,八岁上二年级了。”

“啊!真可爱啊!”罗绮发出一声称赞,事实上,只是个普通小丫头而已,没有很可爱。

“呵呵,幸好长得像她妈妈。”封闻摸摸自己的光头,笑容里充满自豪。

罗绮暗笑,看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啊。“眼睛像王姐,又黑又圆,嘴巴像你多一点。”

“还有这张,是我们去九寨沟旅游时候的,还有这个,她抱得这个猫,我家养的…。”封闻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得讲着一张张照片背后的故事。罗绮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越是疑惑越是不安。

“封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罗绮怯生生得问。

“没什么事,就聊聊天呗,你来公司也有四个月了,都没一起吃个饭。”封闻倒了一小盅清酒,“给——”

“哦不了,我不能喝酒的!”罗绮连连摆手。

“欸?吃日本菜哪有不喝清酒的,稍微来点,劲又不大。”

“真的不行,我酒精过敏的…”罗绮知道,没什么比喝醉了更危险的。

封闻笑得耐人寻味,也不再勉强,自顾自斟酌。

“小罗啊,你干嘛那么怕我啊?”

“啊?!没,我没有…”被他直截了当的一问,罗绮反倒不知如何接招。

“呵呵,还用我直说么?你这么年轻漂亮,而我这样四十多岁的小老板脸上就贴着个我会对你图谋不轨的标签不是么?不管社会上还是电视剧里到处都这么讲的,你有这个警惕我也不怪你。”封闻夹起一块最大的三文鱼放到罗绮面前的盘子里,“芥末自己加哦。”

罗绮呆呆得握着筷子:“谢…”

“男人么,不都那么回事?谁不喜欢长得年轻的漂亮的小姑娘?一起吃个饭说说话,整天对着也养眼啊!我就老实跟你说,我招聘的时候,除了看能力,同等条件的我当然选长得好看的啦!甚至能力稍微逊一点也没关系,我就敢这么说。这是人之常情嘛!你说对不对?”封闻边嚼边说:“还行,这肉挺新鲜的。但是我们也有家庭有责任啊!我们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对吧?你说说,我也有女儿,我是当父亲的人?我能去欺负人家女孩么?那将来不得遭报应啊!”

“……”罗绮慢条斯理的咬着刺身,不知道接什么话。

“所以小罗呢,我劝你一句,你也别一天到晚把我当贼防着,好好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我不敢夸口说将来能给你多大的发展空间多丰厚的薪水,至少在我这里你一个刚起步的毕业生能学到的肯定比别的地方多,你信不信?”

“嗯…”罗绮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我也听说你有个不错的男朋友,年轻创业,小有成绩。但老师可劝你一句,凡事多留个心,年纪轻轻有钱太早不是啥好事,你现在跟他住一起是吧?”

“嗯…”罗绮有点脸红。

“啧啧,”封闻摇摇头,“你爸也同意?我女儿我将来可不允许。你要是真认准了,早点把婚结了。男人,什么年纪的都有花花肠子,你要不给他点责任承担,所有的束缚都让他来自于良心,那可说不准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不…不至于吧,我跟他感情一直很好。”罗绮皱皱眉头。太多的人给她打预防针,以至于她对疼痛有点免疫了。

“不至于?呵,你看看有多少男的飞黄腾达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女朋友踹了?”封闻冷笑道。

“那就更不能随便结婚了——”

“不一样,老婆跟女朋友是天壤之别。”封闻咂咂嘴:“婚前男人甩了你,那可能是男人的错;婚后男人抛弃你,一般都是女人的错。男人呢,娶了老婆就是想过日子了,不是被老婆逼到没办法,不会轻易破坏家的。怎么样,小丫头,今天长见识了吧!这些话可不是谁都愿意跟你说哦!”

罗绮低下头,她觉得封闻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而道理意味着现实,现实意味着不是那么美好。罗绮觉得心情有些烦躁。

而周男的短信总会在这种时候给她最好的定心丸:老婆,我在楼下停车场,你什么时候吃完?

之后,封闻说了好多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创业时的艰辛,时而兴高采烈时而语重心长。罗绮多数时候是沉默着的,偶尔用力点下头,更多时候是埋头在一整盘刺身里大快朵颐。心想:这个大叔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讨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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