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徽州城外——
墨月锦掀开轿帘,窗外的景色与她走之前无异。再一想笑了笑,有异无异她如何能判断,大抵是有十年的光景没有回来了,单说她脑中被新奇的事物占了心不说,就是单纯地来看也对家乡没有什么概念。
缩了头进来,眼前朦朦胧胧的,想是这行程太密,还没调过来,她本以为父亲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也正因为如此,父亲发电报让她从日本回来的时候,一点准备也没有。
寒冬腊月的天,这轻风中都透着刺骨的冷。
墨家的祖宅是这徽州的三大宅子之一,墨月锦的祖父是有名的徽商,苦心经营,终让这墨家成了徽州第一大户,只可惜仅有的一子偏偏不喜经商,硕大家业竟然尽数交给了自己的女婿打理。
这稀罕人物便是墨月锦之父墨问生,墨问生是个学者,最喜到各处拜访名家;月锦的母亲早殇,墨问生并没有遵了老理儿续弦,家中的老房产,一并交给了老管家打理,带着她去了上海,没几年,又将墨月锦送出了国,接受新思潮。
如今墨家的许多产业虽都归于尹家名下,可零零碎碎加起来,总还是有一定的家底的,老宅子还是墨姓。该是墨家的,仍旧留着,甚至家业比从前更甚,尹知翔愣是没有沾染半分好处,世人都说这墨家女婿做得尽职尽责,没动坏心,数十载以来却还是小城中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轿子被轻轻放下,墨月锦竟然已小憩了不知多会儿,揉揉睡眼,那轿帘被人掀开。
眼见老宅之外所有的仆人都一字排开迎接她和父亲,老管家喜上眉梢,几个小丫鬟站在两侧,皆是满面的喜气洋洋。
待到她下轿,清一色俯首弓腰,“小姐好。”
墨月锦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从来就不喜欢这套,点头微微一笑,不过风俗习惯这种东西,她不好说什么,唯有尊重的份儿,毕竟在这里没有人会认为高低贵贱是不对的,
走到父亲跟前,父亲正和老管家在寒暄。
“父亲,洛叔,你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是,老爷,进去吧,这几年来家里一切都还好。”
跟着父亲一起进了老宅,那种红木微微的香味在鼻尖蔓延开,意外地感到平静祥和,闻厌了那些香水脂粉,这木香反倒是宁她有些眷念。
前日她回来,听着父亲的口气,臆测着也许这次回来便不会再出门了,她隐约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饶是她多心,见着父亲蹊跷的神情,也长了个心眼。
和父亲刚坐定,洛叔便进来回话,“老爷,言君小姐回来了。”
言君姑姑出嫁多年,可是洛叔就是改不了这口。
月锦站起身子,看到了身着旧式衣衫的言君姑姑,前面是着考究的褐色长衫的男人,猜测之下便知晓这个男人便是自己的姑父尹知翔,在徽州城这种年岁上下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有此等气度和俊秀不凡的容颜,倒是很符合姑姑追求完美的性格。
“姑姑,姑父。”她点头一笑。
墨言君走近了拉住她,“多年不见,我们的月锦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而后看着墨问生,“是时候给她找个好人家了吧,哥哥。”
话至此处,墨月锦又怎听不出这话中之意,她见着父亲的眉头皱起,看向她的眼神包含了些愧疚之意。
嫁人,她怎么也没猜到,父亲心里抱的是这样的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静等着父亲的说辞。
“此番回来,为兄便是这个想法。”那边墨问生终是回了话,墨月锦一颗心沉了下去。
“那样甚好,言君前些日子听闻兄长要回来,便有了想法。”一直站在旁边未曾开口,尹知翔眼底滑过一抹暗色,他看向墨月锦。“言君,有些话还是你同月锦说才合适。”
那墨言君倒是不避讳,拉着月锦的手就直接说明了意思,“大哥,我和言君收了一个干儿子,就是安家的那个孩子,现如今却是入了尹家的祖籍的……”
未曾等到尹知翔说下去,墨问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紧蹙,“尹家的族长居然同意他入尹家祖籍?”
墨言君笑笑,“枫儿自己有本事,来尹家的第二年,便帮尹家的药坊度过了难关,那一年他才十二岁,这徽州如今谁人不知道尹家的大少爷尹卓枫呢,大哥,枫儿的为人我和知翔都清楚,他家道中落,我们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才收养了他,也许大哥会觉得他的身份配不上月锦,但是我知道枫儿对人温柔体贴,样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当是足以配得起月锦。”言语中已然是将那个尹卓枫视如己出。
“姑姑。”墨月锦闻言,半是红了脸颊,半是害怕,姑姑这么说,便是必有言下之意。
月锦也拉着墨言君坐下,局促不安地看着父亲。
“你们有主意了?”墨问生复又端起那杯茶,问道。
“嘿呀,这主意不就是看着哥哥和月锦如今的想法了吗。”墨月锦看姑姑那张笑颜,却知道这件事恐是推脱不掉。
“这事不能这么草草决定,那个孩子优秀不假,可是你不看看可能是月锦配不上他。这几年随我在外面,性子就野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都没有。”墨问生言语之中虽然端衡,却多是拒意
墨月锦看三人的态度,打了圆场,“父亲,瞧您把女儿说的。”月锦娇嗔地说道,她墨月锦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姑姑的那个养子她倒是没有兴趣,不过若是旁的家族也就罢了,既然是尹家开了口,父亲怕是难以将此事摆平。
“那就让他们相处一段时日,再下定论吧,我私下认为枫儿定是月锦的良人,而您也会觉得他值得月锦托付终身。”尹知翔总是会挑着时机开口,往往让人无从拒绝,这是商人的本色吗?
墨问生想想,终是答应了,“知翔说得不错,那就这样定下。”
“好,大哥,明夜我们在家中备宴为你们接风洗尘,顺便让孩子们见个面。”墨言君起身,和尹知翔向墨问生告辞。
待两人走后,墨月锦方才重重叹气,才回来不久,就接了那么大的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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