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很久没有自己开车，竟然是有些手生，人要是懒惰了，便会自觉安然，他很久不曾这样认真过，从前不和杜金峰冲突，是因为他不在乎，只要保住那帮混在青帮的兄弟，也就够了。
如今，杜金峰不会对三哥善罢甘休，有朝一日他恐怕是要招杜家的恨的。
思忖之间，杜聿在临近花园弄的地方听得砰砰两声，车窗被震碎，他一个急刹车，那辆轿车便斜斜地停在了路中间，右手臂传来刺痛感，一枚子弹穿臂而过，右手抬不起来了，杜聿换用左手拔枪，俯身以车子做阻挡。
正巧的是迎面过来的，是月锦，跟着她的保镖，见了那帮人攻击的对象，急忙刹了车，拔枪冲了出去。
月锦俯下身子，只听窗外枪声不绝于耳，这两个人下了车，莫不是这帮子人是冲着她而来。外头一片枪林弹雨，直到声音消停了，月锦才慢慢探头往外看。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门打开了一个小的缝隙，跑了出去。在日本的时候，曾打过靶子，找了一处有遮蔽物的地方，藏了进去。
将身子缩着，手不经意间耷拉下去，湿湿的，一大片。
月锦低头，捂住自己即将大叫出声的嘴，因为地上都是血，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天之中碰上两次这种倒霉事。
顺着血迹看过去，竟是杜聿，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墨月锦哆哆嗦嗦伸了手到他的鼻子下面，还好，有气。
正要抽出自己的手，杜聿转醒，捏着她的手腕，有些吃痛。
见了是月锦，这才缓缓松手，怪不得桐园的保镖会突然冲出来帮他，原来是月锦出来了。
“墨小姐，这里……很危险。”
墨月锦一心以为，那帮子人是冲着她来的，竟对杜聿有了几分愧疚，“你伤到哪里了，还有力气离开吗，我知道这儿不太平，我们快走吧。”
“我们？”他狐疑，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刚刚这里在枪战，那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她要陪着，难免不会误伤到她。“那些人是……”
“他们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早知道今天就不帮那个人了，我总是在干这样的事情，戚奶奶让我不要出来，我却还偏偏不听，你能走么，趁现在离开吧。”
墨月锦自顾自地说话，杜聿有些哭笑不得，她没弄清楚状况。
远处似乎来了几辆车，墨月锦扶着杜聿顺着墙往小弄堂里走去。血沾上了月锦淡色的旗袍，越发显眼。月锦低头，才看见杜聿的伤口，伤在右肩上，被子弹打穿了，杜聿的右手根本不能动弹。
跑的时候，月锦听到杜聿嘴角处的嘶嘶声，像是碰触到了伤口，他却咬着牙不减速地随着。
“杜先生，你说这上海滩小不小，我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月锦说着话，转移杜聿的注意力。
杜聿嘴角牵出一抹笑意，他和她的缘分可不仅如此，墨问生死在了他面前，若是月锦知道，怕是不会管他的死活了吧。
“杜先生。”月锦见他恍惚，出声叫他。“我们现在去哪里，去医院？”月锦虽然这么问，心里却知道，枪伤去了医院，要交代的地方可多着。
“劳烦墨小姐陪我去个地方吧。”杜聿不能将月锦留下来，他怕伤他的那帮子人若是看着月锦和他在一起，又该起了别的心眼。
杜聿的伤口沁着血，月锦庆幸方才万分紧急的时候，她还记得将自己的披风给拿下来，女式的披风穿在杜聿身上很奇怪。
月锦将披风一分为二，长长的如同两条围巾一样，特地将比较大的一块给了杜聿，就像是平常围围巾一般，遮住了杜聿的伤口，而她自己也轻轻带上，虽然和旗袍不怎么搭配，但两人这么一弄，倒像是一对小情侣出游一般。
杜聿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不慌不乱的女子，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重合了，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她……是第一个救了他的女子。
穿过那条长长的弄堂，拦了一辆车，往杜聿说的地方过去。
“墨小姐怎么认为那帮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并不确定，只是今日在百乐门外我好心救了一个人，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但看那阵仗，是大人物吧，我怕是我招惹上的祸事，你去过徽州城，自然听说了我的事情，对不对？”
杜聿略微点头，听得她说百乐门外，雷霆堂的弟兄今日似乎就是追到了百乐门之后再找不到应淮西，居然是和她有干系。
“父亲走后，我时常在想，这十八年来，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就连看人以前我总不会多想，如今……”月锦盯着某处，自嘲地笑笑，“也许是西洋人说的被害妄想症一类的，反正到了上海之后，我就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听她这样平平静静地叙述自己的心情，杜聿有些动容，他手下死过不少人，墨问生没死在自己手上，却因墨月锦的难受，生平第一次想起了那些人的家眷。
杜聿不回答，月锦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杜先生，我似乎说了太多废话，你手臂上的伤还疼吗？”
“无碍，不过小姐今日救我之恩，我着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月锦坦然，“你劝说你的朋友让我在桐园里养着那两只小东西，就这个抵消了吧，更何况如果真是我招惹的祸端，反而是我对不住杜先生了。”
正说着，黄包车停了下来，月锦往右手边一看，是一家医馆。
门口的人见是杜聿来了，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疾步走出一个老人家，“老五，这又是怎么了。”
从杜聿下了车，那老人家就拉着杜聿不松手。月锦看着杜聿因肩上的伤皱着的眉头，出言阻止了那老人家，“老人家，他肩膀上有伤，您……”
老人家送了杜聿的手，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开始研究起了月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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