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者是个长工打扮的中年那人。虽然他的胡须好像是刚打理过的,但是还是显得有些凌乱。我请他坐下并叫人给他上了茶。他惊慌地不知所措!我没有打算告诉他,我背后站着的那位老兄就是当朝十八王爷。要是他知道了,他还敢说话?
我和他哈拉了很久的家常,他才慢慢地适应我。在谈到他孩子时,我将话题带到正题。
“大哥,你孩子十多岁了,你怎么不送他去学堂?”我边喝茶边问。
他叹了口气“兄弟你是问到老哥的心头了哟!你说,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那么小就进戏班子?那个苦连我这样的大人都受不了啊!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在戏班好歹还有两顿稀饭!在外面,他就会饿死的啊!”
“大哥,你不是说你是河工吗?按道理,你应该有朝廷奉银的啊!”
“十年前有,可是那时有河啊!你也知道我们河工世世代代都是修河挖渠的。手里是没有一点自己的土地的!靠着那点饷银,我们那时还算过的凑合!可是后来,到我们手里的饷银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停发了。我们没有办法,不能就这么等死。于是大家就各奔东西了。那河渠也就渐渐荒废了!最后这好好的洪城郡就这么生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痛心地拍着桌子!
“前不久听说周郡守大人要疏通河道,我和乡亲们都高兴得紧。可是,后来听说他死了!如今我们又听说叶大人将来就是我们的郡守了。我们这才算看到一点希望。我们别的都不想,就是想请大人给小民们条活路!小民在这里给您跪下了!”说着,他就真的冲我跪了下来。我忙把他扶了起来。
正在说话间,主簿钟成进了大厅。他一见厅上的长工大叔就表演了一场精彩的变脸!白白的面皮马上就变得铁青。
“你这刁民,谁叫你来打扰大人养病的?来人,给我乱棒打出去!”他还不知道十八王爷也在场。因为皇云逸的身份也就秋泽我们几个知道。所以钟成才一直以为皇云逸只是个花花公子!
“钟主簿!他是我的客人。难道你也要把他打出?”我笑问!
“下官不敢!”
“那你退下吧!”
“可是大人,这个刁民的脑子有问题,下官怕他对你不利啊!”
我不语,只是看着他的脚上穿的那双鞋子!
“不碍事,我有带‘太医’过来!”我笑答。“得了,你也忙了一天了。你就先下去休息吧!”我对钟成说。他最后应了一声还是下去了。
此时,来访者早已经吓得脚下筛糠了。我不知道这个钟成平日里是怎么在这金华混的。但是就今天的情况看,他在这里显然很威风!我安抚了来访者一阵。这话头被打断,想续就不是很容易了。而且我也暂时没有了要问他的问题了。所以,问明了他的住处还有其他一些河工的情况,塞了几两银子给他。叫他把孩子接出来送到学堂去。他也应下了。这才送他出门。
忙完这些,天也黑了下来。云正已经把药送到了我的面前。我闭着眼睛一口喝干。然后捂住嘴,免得吐出来。这种光景看得一边的秋泽和皇云逸将头别开。一边的柳天浩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喝完药后,一个小丫环端了些清粥小菜上来。我看了一眼。示意她放下!丫环退下后,我才道:“王爷,你今天有什么线索?”
皇云逸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只找到一张纸!”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还有个窟窿的信纸!柳天浩接过翻来翻去看了两遍。然后无声地将它交到了我的手里。我看了看,上面就是四个字。“午夜相聚!”我喃喃地念叨!最后好像还有几个重要的字,可惜现在那里却是一个窟窿。窟窿的边缘整齐划一,没有多余的痕迹。这个窟窿好像是被人用刀或是其他的利刃雕出来的。秋泽一听我的念叨也接过信纸。
“这是一个叫李春的人掉在翠红楼小倩屋里的东西。这个李春,昨天死在了城东的一个小巷里。是被人从背后穿膛而亡!”皇云逸道。
“是剑还是刀?”柳天浩问。
“刀,金丝五环刀。”皇云逸很肯定地道。此时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平日里的那种浪荡皮相了。取而代之的是,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行走江湖的江湖人物!
“你怎么确定?”
“金丝五环刀的刀刃比一般的刀刃窄。而且其刀背处还略微开刃。因为是双刃,所以这一般人是不会用这种兵器的。因为刀是一门刚猛的兵器,所以一不小心用刀人就会被刀刃所伤。而据我所知,会用这种兵器的人在江湖上绝对不会超过十人!”皇云逸像一个老江湖一样。柳天浩像在想什么似的。许久了,他才看向我!我指了指自己。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我问皇云逸。
“问吧!”
“这个李春是谁?还有,他和周宪臣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李春是周宪臣的表弟,他一直在金华城城楼担任城尉。后来周宪臣死后,他就被人指控为入室盗窃而被撤职!可是奇就奇在,他虽闲赋在家,却还可以经常出入烟花之地。”
“李春的武功路数怎么样?”我问。
“一般!”皇云逸道!
“你们看,这张信纸上的窟窿是被什么雕割出来的?”我问。
“一个使剑的高手!”柳天浩冷不丁地冒出声来!
“我看也是!”皇云逸道。
“意思就是说,这封信明显不是李春弄成这样的!那么又是什么人弄得呢?被弄掉的几个字又是什么?”我道。
“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李春身上的东西。为什么就被另一个人弄成这样?”皇云逸道。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柳天浩道。
“柳大人是说,或许这信到了李春手里它就是这样的了?”秋泽道。
“还有就是,它到我手里时就有人做了手脚?”皇云逸道。
“还有就是,它根本就是有人存心想误导我们,而放出来的烟幕弹?”我道。
“但是答案就只有一个!”柳天浩淡淡地道。
“那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三种情况。第一种,信到了李春手上就成了这样。那么,写信人这样写信给李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因为这样根本就不能表达清楚什么啊!”我道。
“对了,写信人会不会就是想告诉李春午夜相聚小巷?因为他死在小巷,而且据小倩回忆。那天李春就是在临近午夜时才出的翠红楼。”皇云逸道。
“就算那被雕割掉的是小巷二字,凶手又为什么要雕割这两个字?还要杀人于小巷?这不是存心告诉人那里就是第一现场!以凶手杀人的狠绝。他会做这么麻烦又没有任何效果的事?”秋泽道。
“也对哦!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个作过手脚的东西留下呢?”皇云逸道。
“不是他留下来的,而是李春自己留下来的!”柳天浩突然道。
“为什么?”皇云逸道
“这纸的右上角正反两面有拇指和食指的指痕。可以看出,这两个指痕是在看信人吃东西时接到信。然后打开看时印上去的。写信人是个文人,不是例外的话。他不会在吃食物时给人写信!由此可以断定。这封信确实到过李春的手上。”恶寒一下!我显然是个例外。因为我老是在吃食物的时候写东西!
柳天浩指着信纸右上角那淡淡的手指沾油时印上去的指纹。我不禁佩服他的观察入微。他只是翻看了信件几下就能如此准确得了解全部的细节!
“你的意思是,写信的人和雕割信件的是个人?杀人的是一个人?”皇云逸不解。
“写信的人就是个高手!”柳天浩道。
“这确实是好字!我也听人说,江湖上有的人能把武功融入书法!莫非真有此事?”皇云逸道。
“不错!”柳天浩冷哼。
“你是说杀人的也是他?”皇云逸道。
“都是一个人!”柳天浩肯定道。
“你有什么证据?”皇云逸问。
“摧心掌!”柳天浩冷冷道。
这次皇云逸和秋泽,都因为柳天浩的这句不着边际的回答。而不再开腔。
“什么是摧心掌?”我好奇地问。这个名字好像很帅的样子!
“这是一门极其阴毒的内家掌法。中掌者往往肺腑具裂,心脉寸断而亡!”皇云逸淡淡地说。
“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说它阴毒呢?”我一副好奇宝宝样。
“习掌者一旦决定习这门功夫。就必须要以喝人血为引动功力的一个载体。以此达到功力暴增的目的。但如果不能及时喝血,他就会肺腑具裂,心脉寸断而亡。”皇云逸道。
“那不就是先伤己,再伤人?”我喃喃道!我想到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七伤拳!
“小叶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皇云逸问。
我笑了笑道“我觉得,习这门功夫的人也是很可怜的!”
“你想太多了!”秋泽笑道。
“对了,这圣水宫早在八年前就被夕影门铲平了吗?怎么现在这门功夫又出现了?”皇云逸问柳天浩。
“听说跑了个少主!”柳天浩道。
“这事晓情楼的人不知道?”皇云逸问。
“找不到人,知道也没用。”柳天浩冷哼。
皇云逸和柳天浩你一言我一语早把我和秋泽忘了个干净。我和秋泽听他们两个讲江湖典故听得是眼冒金星。他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好像很好玩的东西。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说明了大家一起乐?可恶!
“那他又有什么目的?”我拿着那封信扬了扬。
“示威!”柳天浩冷冷道。
“示威?”秋泽和皇云逸同时惊呼。我也是不解。
“难道柳大人认识这个人?”我道。
“.......”他的沉默让我们找到了答案。但是他却没有说那个人是谁。我和皇云逸,秋泽只好看着柳天浩那张冷得不能再冷的脸。此时,他的眼也是一片冷然。
我们三个都打了个寒颤。集体感到书房的温度瞬间下降到零下十度了。恶寒啊!
“一会儿我要到林大叔家去一趟!”我道。
“林大叔?”秋泽问。
“就事今天来访的那个河工!”皇云逸道。
“你想从他们的身上找突破口?”柳天浩道。
“是!这也是一个办法!走群众路线。往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笑答。
“群众?是什么?”皇云逸问。
“就是百姓哈!”我打了个哈哈。随即起身。
“小叶,我正好没事。我和你一起去吧!”秋泽道。
“哦!好啊!”我笑了笑。
我的到来显然让林大叔感到意外非常。他和他刚从戏班回来的儿子。用最隆重的仪式接待了我和秋泽。我看着那只,他们家唯一的财产。一只母鸡被炖好放在了饭桌上。和我们坐在一起的还有四个遭遇和林大叔相似的河工。我也没多问他们什么,只是拉家常。如果他们有想向我说的我就专心听。他们的遭遇都是让人同情的。我不能贸然地去问他们什么!在我认为,那样会间接伤害到他们。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跟我交流,那当然是最好的。
我和他们聊了很久。散席时,已经是明月当空了。林大叔他们送我出了路口。我看着他们回去了我才抬步进轿。
“小叶!你今天来就是和他们谈天的?”秋泽在轿外边走边不解地问。
“他们都有很痛苦的过去。我不能很直接地问他们什么!那样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在等,等他们愿意并且主动与我交流时。那么,我不用问。他们也会对我说的!”我笑答。
“小叶的想法很新鲜!”秋泽笑了笑。
看得出,秋泽也是出身世家的。他不能理解那也是正常的。
“小叶!”
“嗯?”我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小叶!你恨过什么人了吗?”
“秋大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也很奇怪。
“我就是问问!”
“没有,我很懒。恨人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我不想干傻事!”我笑答。
秋泽叹了口气。
“秋大哥在感叹我没救了?”
“不是,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我笑着。
这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靠近。抬轿的人和随行侍卫都警觉了起来。小心地查看周围的情况。随着脚步的临近,我看到:负责引路的二十四个宫装少女,个个都是美貌异常。接着是十八个散着花瓣的宫装女子。而后才是一顶纯白,豪华的软轿从我旁边走过。最后还有七个提着宫灯的黑衣侍卫。一看这些随行的人员个个打扮都是不俗。连轿旁的丫鬟都是金翠环绕,罗裙加身。这种排场,就连在京城我也没有见过。
“小叶,你说。这个人是什么人?好大的排场!”
“谁知道?这么晚见到这样的排场你不觉得诡异?”我好笑的说。
“小叶你又在玩了!”
“我没有啊!你说,我们会不会遇鬼了?”我嘿嘿笑着。
“是吗?那敢情好!我们就去捉鬼怎么样?”
“不要!”本来想吓唬他的,现在倒变成他吓唬我了?秋泽也变得好阴险了说!和皇云逸混久了就是有问题!
秋泽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气愤啊!可恶!他怎么都不怕鬼了?过去这一招,可是百试不爽的哎?
“小叶,你认识那个人吗?他好像在向你招手!”秋泽突然说。
我把轿帘掀开。几个宫装女子拥着一个瘦高的人向我走来。我想出轿看看来人是谁!可是一个侍卫将我挡了回去。待来人走进了,我才看清。他就是那个当日在树林里收留我的男人。他今天将一头长发梳起,身着蓝色衣衫。风吹过时,长发飘飘,衣角翻飞如蝶。他本人就属于比较美的那种。如今这样一看就更是美的飘逸了。
秋泽好奇地看着来人,然后看着我。我笑了笑道:“秋大哥,这就是那日救过我的好心人。”
“这位公子,很抱歉。未及细看。我今天还真没认出你!这位是秋大哥,我的好朋友。”我笑言。
“当日,也没有告知贤弟为兄姓氏实为失礼!万望贤弟不计!”他一开始就很多礼。
“公子言重了!”我道。
“在下姓聂,唤曰,辰风。家住西门潇雨庄。如不嫌弃,为兄寒舍随时欢迎贤弟!”
“那就多谢聂公子的邀请。有机会,在下一定拜望!”
“夏贤弟多礼了。不知二位贤弟这么晚了是去哪里了?”他笑问。
“哦!我和秋大哥是刚从一个朋友家出来的。”我道。
“原来二位贤弟是访友。”
“正是!”
“天时已晚,为兄也不便打扰二位贤弟回府。就此别过。”
“聂公子慢行!”
送走这个叫聂辰风的男人。我又坐回了轿。秋泽一路上没有问什么。回府后我把自己丢进浴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爬出浴桶,爬到床上。疲惫如影随形地缠着我。我现在终于明白,工作原来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我正想睡的时候,柳天浩敲了门。例行每天一次的扎银针治疗。今天我去林大叔家了,所以拖到现在。柳木榆一定等地快拍桌子了。他的时间一向都是美国时间!我也在内疚中。哎!人啊!有时就是怪奇怪的!
给他开门让他进了门后,我乖乖地走到软塌跟前坐下。为了让自己对针的恐惧减轻一点,我使劲地把眼睛闭上。
他拎了把椅子坐在我的身前。我听着他打开了他随身的小匣。然后就是取出针包的声音。
“放松!”他已经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可是每次我都怕的要死!
“哦!”我应了声!
他好像蛮久之后才下针。我不禁好奇。
“柳大人,你学了多久的医?”说话是分散我注意力最好的办法。要不然我会害怕!那么长的针,就这么扎进人的身体,想想就怪可怕的!
“十八年!”他愣愣道。
“天啊!我听说你今年二十五,那就是说,你从那么小就学。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
“那你多大开始习武的?你看起来真的是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我睁眼一看。他还是一副冰山脸!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江湖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我想我确实不该问这个问题。我后悔地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说着他又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针。
“好!”
“我听秋侍郎令说起一个叫聂辰风的人。过去我调查过他。他是洪城郡的首富。家世不详,家产不详!”
“你什么时候调查的?”
“来洪城郡之前,奉皇上之令!”
“他?”我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你今天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皇上交代的!”
“又是他!”我咬了咬唇!我真的受够了!我虽然人在洪城郡的金华城,但是我感到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他到底想怎么样?
“好了吗?我好冷!”最近不知怎么的,明明天气不冷。我却时时感到好冷的样子!
“.......”
“柳大人,我这病什么时候好啊?我从前得伤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哎!”我问。
“.......”
“哎!你倒是说话啊!”
“........”
他取完针后,号了号我的脉象。然后出门去了。我的问题他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我。我起身准备回窝时。看见木榆坐的椅子边,有一方明黄色的丝绢。这种帕子过去我在宫中见到过。帕子的一角还用红色的丝线绣有一朵花。一朵样子好像是雾幻的花。血红的颜色,冷傲的气质!这倒是蛮和木榆般配的!我在想,看他宝贝成这样。还是随身携带的那种。该不是宫中哪个公主,郡主什么的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吧?看不出来,木榆还有这么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