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灵走出冷然的病房,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她知道自己为了得到那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爱到底做了怎样愚蠢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后悔,因为至少她为了自己所爱努力过。只是,这份爱,因为她的执迷不悟而让她心力憔悴。
可是,她想,也许这十几年或者是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活得最累的应该是莫凡英吧。
夏宛灵在莫凡英的病房门口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伯父,阿姨。”她看到庚子强正在替莫凡英喂食。
“你来了啊?”莫凡英的声音有些虚弱,和她此刻苍白的脸孔成正比。
夏宛灵低垂着头,不再忍心看莫凡英此刻的样子。十年共同生活的经历,让她一直将这个美丽的女人当作自己的亲人来看待。虽然知道自己能够留在庚洛身边并非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也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可是,当爱情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的时候,她什么搜没有办法思考。
其实,看了十年,她还看不清楚吗?莫凡英的心里只是有太多的怨恨放不下,因而以自己的方式去折磨那些与她至亲的人。可是,无论如何,她伤害的人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无论再怎么难以接受她们,可始终血脉是相连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痛苦,她又怎么可能快乐的起来。
夏宛灵走到床边,“伯父,我来吧!”
“不用了,还是我来就好了,你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你阿姨现在没事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去吧!”
夏宛灵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莫凡英却注意到夏宛灵难为的表情,也看到她眼中的犹豫。
“子强,你去问问医生,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真的不想在医院里呆着了。”
庚子强宠溺得看着她。“你这是枪伤,好好呆在医院里,听医生话。”
“子强,我真的不想呆在医院里了,你去问问医生啊,我们不也还有家庭医生吗?”
庚子强看着莫凡英坚持的态度。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你好好的,不要太……”后面的话没哟说出口,只是轻叹一口气,冲夏宛灵笑笑后走了出去。
夏宛灵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却久久难以回神。
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很羡慕莫凡英的,不论以前经历了什么不堪的事情,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最爱的那个人的身边,而那个人也是一如既往的爱着她。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或者是,如果让她选择,不论做再多的错事,就算死后也必须进入地狱,那么为了最后能够和他在一起,她也会不顾所有。
“他也曾抛弃过我。”
莫凡英淡淡的声音响起,却吓到了夏宛灵。她没想到莫凡英会如此坦白的对她说这些。她当然清楚莫凡英是故意支开庚子强的,那说明,莫凡英看到了她的意图。
“可最后,他还是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吗?”
“可是,他不能接受苏禾。”说着,莫凡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本来不是这样打算的。我想着是苏禾跟着我,这样,她和庚洛成了名义上的兄妹,而我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结婚的。然后,我会让苏禾成为最令人敬佩的女强人,然后让她将苏叶文彻底的击垮。可是,他不能接受苏禾,而我,却不能再次失去他的爱情,所以,我只能选择抛弃苏禾。”她从莫凡英的眼睛里看到了伤感。
“既然都已经抛弃她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呢,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最伤心的是您,不是吗?不论您怎么伪装自己不在乎,可是,最终都无法欺骗你自己。”
“我不是个好母亲。”莫凡英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当我决定抛弃苏禾的那一刻,我是有想过就此放手。毕竟,我已经回到了子强的身边,也已经让苏叶文得到了报复。可是,当我知道苏叶文又一次在背后帮助了苏禾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不甘。好像我怎么做,到最后,都无法拜托掉苏叶文一样。”
“阿姨,苏伯伯,他很爱您。他怕伤害到苏禾,更怕您真的选择死去,所以,他一直以来都遵守着诺言,不去接回苏禾。就因为这样,这些年来,他从没有过过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就算在苏禾被你抛弃后他找到仇昊岩,让苏禾被他收养,您知道他心里的苦楚吗?他希望苏禾能是个平凡的女儿,不用像他一样,生活在黑道中。可是,为了那愚蠢的诺言,他不得不亲手把自己女儿光明的未来葬送掉。”
“你怎么知道?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苏叶文是个老狐狸,他……”
“我见过我父亲了。庚洛来香港之后,我说来找他,实际上,我先去找了我父亲。我和庚洛的婚姻让我明白,很多东西真的没有办法强求;看着伯父每天为了庚洛而愁苦的样子,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所以,我回去找他,虽然他让我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但是,他最终还是让我进门了。
他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那些曾经发生在您和苏伯伯之间的所有的事情。而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反对我硬要跟在庚洛身边。他知道不论我跟在庚洛身边多长时间,庚洛始终不会爱上我。就好像伯父就算与您分别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仍旧无法不爱你,是一样的。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您的关系,才反对我。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这许多事情都是您在幕后,可我并不知道那许多事情,但我彻底的知道了那些陈年往事的时候,我心里便越发的清晰。
我已经尝试了十年的时光,可我仍旧不能得到庚洛的爱,我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了。我已经伤害了我的父亲,我最好的朋友,还有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对不起。”莫凡英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夏宛灵,哽咽道。“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你不会在这十年里生活的这么痛苦,都是我害了你。”
夏宛灵震惊得看着莫凡英道歉的表情,是真诚的,不是演戏,不是伪装,是在真正的道歉。
“这并不能全部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太想得到庚洛的爱,这一切也是不会发生的。我妄想着庚洛是爱我的,只是记不起我。可是,正如庚洛自己说过的那样,如果他爱我,他就不会忘记我。”
莫凡英叹了一口气。“庚洛和子强很像,认准了一个人就会一直爱下去。”
“你和苏禾都很幸运,是他们认准的人。”夏宛灵黯然的敛下眼神。
“宛灵,你不知道,我其实很恨子强,这恨直到我再次嫁给他都没有消失,直到一年前。”夏宛灵看着眼前神色黯淡的莫凡英,对于她的这番话很难去相信。“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始终都不让庚洛和苏禾在一起。庚子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过着平步青云的生活,是这两个男人,让我的生活这么痛苦。我一直认为,他移情别恋,就算后来再次相遇他决定娶我,我也一直理解成对我的亏欠与愧疚。我知道他和庚洛之间有很多的问题,如果我答应嫁给他,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定更加的糟糕。而我是苏禾母亲的身份,也一定会让庚洛更加的恨他。我做到了,可是……看着他每天憔悴的表情,跟着一起心痛的,却是我自己。我知道自己很不争气,就算被他抛弃过,仍旧爱他。可是,我也恨他。直到一年前那天晚上和仇昊岩一起吃饭,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一直知道我打的是什么算盘,可是,他却一直什么都没有说。他后来告诉我,他很后悔,因为自己当时年轻气盛接受不了我变成人家二奶而负气与别人结婚,后来又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而不能接受苏禾。他说他欠了我的,所以,如果我觉得这种方式可以解除我心里的怨恨,他什么都不会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说,可是,我真的不再恨他,也恨不起来,甚至觉得之前自己的做法很愧疚。”
“对伯父感到愧疚,那苏禾呢?”夏宛灵很不想提,可是,她毕竟是苏禾的母亲,却对苏禾做了那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难道不曾愧疚吗?苏禾是那么无辜。
“我不是针对苏禾,我是针对……”
“苏叶文。”莫凡英怔愣得看着夏宛灵。“可是,阿姨,你知道吗,你做了这么多,伤害最深的就是苏禾。你破坏了她的家,她的亲情,她的爱情,她的友情,她的正常的生活。你让她一生下来就生活在如同地狱般的黑暗里,你剥夺了她最该有的童真,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的认识。一个温馨的家庭,一对爱着她的父母,一个亲如姐妹的朋友,一个爱着她的男朋友。这所有的一切,全部因为您,而消失了。她拥有的世界是痛苦的,支离破碎的,黑暗的。每一次有一点点的光明出现的鹅时候,她就如同飞蛾扑火般,根本就不在乎是否会受伤,而她的目的却只有那么一点点,能留下一点点的温暖,而那温暖她还要分您大半……”夏宛灵抬头看向天花板,可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得流了出来。她这么了解苏禾,可最后,她却深深的伤害了苏禾。和苏禾的母亲一起,剥夺她的爱情。她真的是该死的愚蠢。
莫凡英不再说话,但眼中的泪水已经表明她此刻的心情。
“阿姨,你一直说你恨苏伯伯,可苏伯伯早已经为了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他的妻子和在腹中的孩子,在他还来不及爱的时候,便悲伤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苏宇翔还有苏颜,自此之后把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对待。他甚至再也听不到他们喊他‘爸爸’。而他还有时时关注着你的动作,就怕你做出什么伤害苏禾也伤害自己的事情。而当您嫁给庚伯父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应为他早就已经放弃,他只希望你能幸福,苏禾能幸福,你们能好好的生活。还有,一直以来外界都不知道,其实,莫氏酒店的股份是苏禾苏颜一人一半。”
莫凡英不相信得看着夏宛灵,那个恶贯满盈的苏叶文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手,就这么默默承受她带给他的痛苦,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认栽?”
夏宛灵痛苦得看着莫凡英,“阿姨,苏伯伯不是认栽,而是了解到,他错了,真的错了,所以,才会放手。您知道吗,再一次喝醉酒后,他回到家里,因为误把妻子当作您,而大声的询问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他的孩子受这样的苦,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冲着他来好了,激动之下动了手,结果却是苏伯母连带着肚子里两个月大的孩子一起走了。”夏宛灵扭过头,用手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您知道苏伯母临走前做了什么吗?她对着苏伯伯笑,然后对他说,没有关系,这说明这个孩子跟他无缘,而她累了。一味的爱着他,一味的容忍着他心里装得是另一个女人,她真的累了。她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让他好好的对您,不要再这样伤害您。她还说,她很幸运,因为能够做他的妻子。到死,她想的都不是她自己,她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不甘,她的生活不见得比你好到哪里。而苏伯伯,就是在那一刻放手的,他觉得自己很蠢,身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人,却不懂得珍惜,到他想要珍惜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了。阿姨,已经到这份田地了,您放手吧。”
莫凡英看着夏宛灵痛苦的脸庞,而她的泪水也一直难以遏制的流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为的只是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还有不甘。可是,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过去弄得如此的不堪,同时伤害了她最应该保护的人。
夏宛灵不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呢?话都已经讲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莫凡英还不能清醒的话,那她说再多也是没有用处的。她默默得转身,默默得离开病房,默默得关上病房的门。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站在一旁的庚子强。
他的脸上是很沉重的表情,却又有着欣慰。
“伯父。”
“宛灵,我很高兴,你能够将这些事情想明白。我一直害怕你会走上和阿英一样的道路,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帮到你。”
“您全都停到了?”夏宛灵惊讶的问道。
庚子强点点头。“全听到了,而且,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所以一直以来都任由她胡作非为。”
“您只是太爱她了。”
庚子强长长得叹口气。“你阿英其实很苦,再没有人的心里比她更苦的了。当年,她几乎可以说是被当作商品卖给苏叶文的,而我,在那个时候,因为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也离开了她。现在想来,这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她能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我已经很庆幸了。就算她恨我,我也只能接受。”
夏宛灵不语,是太过震撼。一个男人这么的爱一个女人,包容她所有的一切,这该是怎样深沉的爱情。深沉的让人感到沉重。
“宛灵,不用担心。阿英在被挟持的时候,肯为了救苏禾而说出所有的事实,就算她自己仍然不肯相信,但是,她已经做出了放手的第一步。”
说完,庚子强拍拍夏宛灵的肩膀,径自走进了病房。
夏宛灵看着合上的门,久久无法回神。
她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大家过了十年彼此折磨和痛苦的生活,现在,她只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大家不要再有那么多的恨,不要再有那么多的强求。
这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