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当年他的母妃荣宠至极,风头盛况一时无两。云香殿门庭若市,多少贵夫人争相挤破了头想要得到母亲的青睐。一朝间,云家败落,往日和云家关系甚密的人们,纷纷绕道而行,恨不得重来没有和云家的人认识过。
慕容烨的境遇也好像从天堂坠入了地狱。那些原先看着他的时候挂满慈祥笑容的大臣,如今再看到他,只剩下冷漠和嘲讽。太学里念书的时候,老是围绕着他转的伙伴们也只默默地将他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后宫中,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太监,都敢毫不掩饰地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拳打脚踢。
父皇对着他也不再有宠溺地笑容,满脸复杂,欲言又止。长达两年的时间,慕容烨的日子简直是人间炼狱。好在,最后,外公的冤情得到昭雪,母妃也以贵妃的身份迁入了皇陵。
父皇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的对她好,甚至比以前更甚,奇珍异宝,珍贵典籍源源不断地搬到他面前,神色间陪着小心翼翼。
只是,这样就能掩盖那两年他所承受的痛苦吗?这样,难道就可以将外公一家救活,就可以让最亲的母亲活过来吗?
不可能的,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那些深深划在心上的伤口,即使愈合了,还是会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不能当做不可能的。
那些苦难的日子已经早已远去,那些记忆,却如同烙印一样刻在慕容烨的脑海中,任他努力地擦拭,仍旧挥之不去。
如今的他,又是那个让万人匍匐在脚下当做神明一样景仰的明王了。那些堆满了谄媚笑容的嘴脸,让慕容烨抑制不住的厌恶。
即使厌恶,慕容烨也没有泄露一丝情绪。一个个端着酒杯前来道贺的官员,他都豪爽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宫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分开的。一场宫宴,散发着罪恶的甜美,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早已经有官员显露醉意,抛开了平日里岸貌道然的伪装,露出了放浪形骸的嘴脸。甚至已经有大臣色迷迷的眼睛趁着皇上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瞟向了穿红着绿的妃子身上,贪婪地瞳孔里,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欲望。
慕容烨冷眼旁观醉酒之后的官员丑态尽出,嘴角,挂起讽刺的笑容。
主位上的皇上很是高兴,和一干妃嫔笑着闹着,好不愉快。
帝王无情,哪怕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子,现在,还不是活得风生水起,哪里有一丝的伤痛。慕容烨的心变得很痛,为早已经逝去的风华绝代的母亲感到悲哀。
如果,当初母亲嫁的只是寻常的百姓家,是否,现在,她还能幸福安详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安然长大,每天静静地坐在门口,等待丈夫归来。
胸口变得很闷,沉沉的,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慕容烨站起来,朝着一条小路走去。这是去云香殿的小路,路上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当年走过了千遍万遍。小小的身子,拿着一个母亲做的小网,碰碰跳跳地穿梭在一片片花丛中,追赶着蝴蝶。母亲站在不远的地方,幸福地微笑。如今,风景依旧,只是,当年那个看风景的袅袅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慕容烨的步履有些沉重,上好的锦靴踩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熟悉的宫殿就在眼前,慕容烨仰着头,目光凝视依旧宏伟的宫殿,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当年的喧嚣热闹早已不复存在,只余下满地的凄凉。慕容烨轻轻地推开门,木制的门咿呀一声作响,像最动听的歌谣。
宫殿里的摆设还是和他当年最后走出去的一样,只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慕容烨闭上了双眼,站在空旷的正殿里,稚嫩疑惑的声音响起来,母亲温柔地小声,絮絮地诉说着什么,响亮的掌声传来,父皇开心的大笑声回荡在宫殿里。
幸福的笑声忽然不见,漫天的血迎面而来,猩红而又狰狞。母亲凄厉的惨叫飘荡在空气里,小小的他捂住嘴巴,浑身颤抖,心惊胆战。
慕容烨的身子险些站不稳,猛地睁开了眼睛,难忘的画面顿时像浮云一般散去。摇着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原以为可以平静地面对母亲住的地方了,却没想到还是不能抑制心中的害怕和心痛。
穿过了正殿,来到了母亲的寝宫。梳妆台前,巨大的铜镜里,宛若映出了那张绝世容颜。镜子旁边,还放着当年母亲最喜欢的饰物。伸出手,拿起一只母亲生前最爱的碧玉簪,用袖子万分珍惜的擦掉簪子上的灰尘,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放进了怀里。似乎这样,他还能感受到一丝母亲的气息。华贵的锦衣上,几道污痕如此明显,慕容烨丝毫不在乎。
屋子里忽然传来桌椅的撞击声,慕容烨的眼眸里满是阴狠,两片薄唇里发出冰冷的声音:“谁?”
云香殿是整个皇宫的禁忌,除了慕容烨和慕容子律,没有人能够允许进入。现在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敢闯入皇宫禁地。
慕容烨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胆敢闯入母亲的宫殿,他不想让那个人好受。他足尖一点,轻盈腾起,直奔响声之处,袖子里的剑应声而出,直逼那人的心脏。
剑气汹涌,衣袂翻飞,却在要刺到那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慕容烨充满杀气的剑,被人用两根手指紧紧地夹住,不再动弹一分。他惊奇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人时,愣住了。
那是一张熟悉却让他意想不到的坚毅的脸。收起剑,慕容烨冷冷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独孤炫脸色不变,同样用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问道:“我为什么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