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衣一脚踏进福禄院的门内，抬眼就看到主屋的屋檐下廊柱边站着许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刘嬷嬷。她低声制止身后跟着的浓墨，“你就留在院外等我出来。”
浓墨停住步子，紧紧皱着新月眉，抿着唇，不语。
丝毫没有停顿的，顾寒衣走到屋檐下，欠了欠身：“刘嬷嬷，小女来给老夫人问好。”
就像顾寒衣每一次来这里一样，刘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冷言冷语：“老夫人有命，顾姑娘来了，便在廊下跪着，她叫起时再起。”
“小女明白。”顾寒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脊背挺直。早在她离开家的那一刻开始，事实告诉她，她的身上已经不该存在一丝一毫傲气。可是景况再让人绝望，她的傲骨同样不会失去一点一滴。而且这样的侮辱算得了什么？从并州上谷到柳州庆丰许家，只有十三岁的她走过了数万里，世间已经风雨飘摇，盗匪横行，乱世将至，她遇到的人和事已经太多，远比这更具侮辱性、更加残酷的事，不是没有。她见过，更经历过不少。像现在这样下跪，已经不能让她动容。
霜露已下，此时又是清晨，青石地板上有些寒凉。顾寒衣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刘嬷嬷见顾寒衣乖乖跪在地上，鄙夷地瞟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顾寒衣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院门处的浓墨肩膀耸动着，好像是在无声抽泣。她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哭什么？这些日子不都见惯了？日日来，日日被变着花样儿给她颜色看。她都快习惯了。现在，她顾寒衣不怕许老夫人整她，只怕她不动手，那才叫没有转机。在没有想到别的办法之前，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先试着慢慢改变。
缩在门边的浓墨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惊动别人，否则不止她要受责罚，恐怕更会连累她的主子。可是看着那个极其消瘦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倒在屋檐下，安静，沉默，那么让人心疼，她觉得她该做些什么，不能这样故作不知。她从小被家里人送到奴隶市场，因为长得不难看，也比那一批奴隶中的其他人机灵，所以才被许府的人选中，买进了府里。她浓墨别的大道理不懂，她只明白一点，像顾姑娘这样好人，不该受这样大的苦。她已经成了孤女，这世上再没有亲人，又一个人万里迢迢找来许家，现在还被老夫人这样对待……
浓墨狠狠地咬了咬唇，用转身快步跑开，很快消失在了通往福禄院的小道上。看她去的方向，正是许还住的松鹤院。
*
许还匆匆赶到福禄院，面容清冷，踏进福禄院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有了忧虑的神情，见到那个一动不动地跪在廊柱边的瘦弱身形，他含怒叫了一声：“阿鸢。”大步走过去，一把扶住顾寒衣。她在这里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腿完全麻了，许还只是稍微用力，就强把她半扶半抱了起来。
许还似是怒极，双臂紧紧搂在顾寒衣的腰间，带着她一起用力推开门，进了许老夫人的主屋。
“祖母。”
顾寒衣垂下眼帘，不言不动，可她从来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慢慢沁入了一点暖意，心中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塌陷了一角。
许老夫人正坐在胡榻上闭目养神，身后两侧有侍女在给她揉肩、捶背。她闻声微微睁开眼睛，不惊不怒地叫了一声：“子恒。”
“祖母，子恒早已说过，阿鸢是子恒未来的妻子，您为何一定要如此待她？她从来不肯说，可方才她的侍女浓墨已经去告诉子恒，您从阿鸢住进这王府第一日便这么做了。为何……”
“啪！”
眯眼品茗的许老夫人好似不经意地把手中茶杯掷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打断了许还没说完的话，“子恒，别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祖母，子恒……”
许老夫人语声淡漠地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很少让祖母操劳，难道如今，要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惹祖母生气吗？”
“子恒、子恒不想惹祖母生气，更不想让祖母为子恒多费心。可是您也不能这样对阿鸢！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孤女，她手执凤血珞玉，她……”
“放肆！子恒你竟敢质疑祖母的话？凤血珞玉？就算玉是真，人又有什么证据？她说自己是顾家的孙女就是了？没这么简单！”许老夫人忽然大睁双眼，锐利精明的目光逼视许还，冷笑了一声，“按照前几日传来的消息，顾家的确已经灭族，一个小姑娘家，真能孤身一人走过万里之遥，从并州上谷找到我们许家来？”
“祖母！”许还握住顾寒衣双肩，忽而放低了声音，沉沉地说，“阿鸢不是骗子，我信她。”
顾寒衣猛然抬头，望向许还的双眼。那深邃若幽潭的眼眸中，有莫名的东西，让什么在她的心底迅速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静静长大。他的面容很平静，仿佛在告诉她，他说得是实话——而她，可以相信他，就如他相信她一样。
许老夫人，许家大夫人，少爷，小姐……这许府里的每一个下人，不肯相信她，对她从不假以辞色，那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够相信她，能够帮助她，就已经足够。
=========================================================
我好想好想努力更文，加快速度，可是明天后天都还要上课……给我个豆腐撞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