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咱们都是擎北马帮的啊!难道您没有听过擎北马帮吗?咱们擎北马帮可是天下有名的。咱们卖的马,那是一等一的好,天下除了幽州那边的风驰马场,还没哪个能比。凉州骑兵的战马,有大半都是从我们帮花钱买的。柳州许公这一次托人带口信,说是要跟我们马帮做笔大卖买,让我们先带了这六百匹马去给柳州庆丰郡那边给他们看看货,若是觉得可以,还要从我们再买上数千匹马呢。”顾寒衣双手捂住脖子,很艰难地一字一句说道。
她的嗓子是最近这两天开始慢慢恢复的,可以发出点声音,说话却很勉强。就像她现在这样,强迫自己说话,声音难听不说,她的喉咙里就像有许多沙砾狠磨一样,刺刺的钝痛。可眼下她跟东方振这些人绑在了一起,眼瞅着他们都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给愣住了,她要再不说话,说不定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倒霉。
这么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的活下来,她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听到顾寒衣的话,东方振立即侧眸盯了她一瞬,却没有说话。
而李直则是不解地皱着浓眉,低下头看坐在他身前的小孩儿。这些天,他不肯说话,也一直呆呆的没什么表情,他们都当他是傻子了。可这会儿他说出的这番话,是傻子能说的出来的吗?而且……凉州骑兵大半马匹在擎北马场买的?这纯粹是在胡扯淡!什么擎北马场、风驰马场,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瘦瘦弱弱,声音都被烧坏了的小子竟然张嘴就是假话,而且几乎以假乱真,要不是他就是凉州骑兵一员,这会儿还真要相信他说的话了呢!
顾寒衣说的是谎话,随便一个知晓天下事的人都能戳穿了她,甚至不用知道太多,只要清楚凉州没有一个那么牛哄哄的擎北马帮、幽州那边更没有一个什么风驰马场,就能够拆穿她的谎言。
这一点李直知道、东方振知道,跟在他们身后的几百士兵都知道,可是这队被派出来巡查的小兵,他们不知道!
话说自从数日前,平城奉令来了一万兵马与一个大将军之后,原来平城的两千守兵可就倒霉了。那一万人马是从柳州平阳郡中调过来的,就是说——都是出身大地方。这就好比是城里人见了乡下人一样,难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那个统领一万兵马的将军王启,他更是看不起这小地方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小兵们,像这种出来巡查的小事,自然全都交给了他们来做。要知道在大冬天,每天不能进城,必须在城外四处晃悠好几十圈,对这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小兵卒们来说,已经是吃了很大的苦头了。
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当然也是不敢发泄。人家大地方来的,看着就比他们气派,就连军服都比他们的厚实、优质一些。所以在怨愤的同时,他们更有一种自卑的心理在。虽然这怪里怪气的小孩儿说出的两个大卖马的马场马帮什么的,他们没听说过,但也就更觉得自卑了。当然这种自卑是不能说出来的,他们只会打肿脸充胖子,就算没听过也要嘴硬装出一股子自己怎么可能没听过的架势来。
这时候又猛然听说这些人竟然是直接找如今柳州这地界儿的老大、许公做马匹生意。顿时心里就惊了一下,原本的坏主意全都给吓没了。只想着不能耽误他们,若让许公知道他们这些小兵卒竟敢打他的战马的注意,他们还能活?
那个小将领脸色变了几变,面上硬挤出一点笑来:“原来诸位竟然是擎北马帮来的?本将一时不察,对不住了。竟然是给我军送战马的,那可不能耽误,你们快上路吧。本将就不请你们回城歇息了。”手中握着的马刀也给塞回了腰间的刀鞘里。
李直蓦地瞪大了眼睛——这就骗过去了?
他旁边紧挨着的东方振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寒衣一眼:这小子绝不简单,随便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竟眼看着就要带着他们蒙混过关了!
顾寒衣放下双手,瘦骨伶仃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嘶哑着声音说:“嗯,军爷有公务在身,我等也不敢耽误。我们这就走了,他日见了许公一定跟他说说平城守将的好处。”
那小将领明显一喜,抱拳道:“那就多谢了。”说罢一挥手,“弟兄们,继续巡查!”
东方振带着众人往远处,看着像是去庆丰郡那边的方向绕了一下,估摸着那队人看不到了,才连忙掉头继续往龙落山赶去。
路上,李直猛睁着一双铜铃大眼,看着顾寒衣连连点头,大声夸赞道:“你小子不错啊!虽然声音实在难听了些,可口齿倒是够伶俐的,脑袋瓜儿也转得够快,哈哈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可真有些孟之的风范了!”说完看了并骑而行的东方振一眼。
顾寒衣却又是默然不吭声了。她的嗓子可还没好,出声就疼,不必要的时候,她还是别说话了。
东方振被李直嘲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回嘴道:“那叫聪明机智,像你这样只会出一把力气的粗人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他忽然叫顾寒衣,“喂,小子!你今年多大?看你这小身板,不到十五岁吧?说实话我东方孟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口齿可还没你伶俐呢。你小子行啊!”
“……”不到十五岁?她可记得,许还初见她以为她是十五六岁了。不过凉州人生得就比较魁梧高大又健壮,她这身高在柳州那边算是同龄女子中比较高的了,可在凉州,特别是跟凉州的男子一比,那还真就是现在这人口中说得“小身板”。完全是地方差异,也难怪他们会误会。
顾寒衣不回话,东方振也不生气,依旧很是得意洋洋的样子:“等到了咱们凉州,你以后就跟着我,多调教调教,说不定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比我还会说话了!给大哥看到,他一定高兴,哈哈。”
顾寒衣一声不吭,只当没听到。倒是她身后的李直,怒瞪着双眼,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告诉大哥?这功劳可不能算在你头上,这小子是我救的!”
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功劳了?顾寒衣闷闷地想,自己的喉咙到底哪天才能彻底好起来啊?现在这样,连这个声音难听到死、吼得嗓门可以把人耳朵活活震聋了的家伙都敢嘲笑她的声音难听了啊……还有五脏六腑,到了凉州一定要想办法找大夫看看,既然活了,她就不能再死!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