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衣着军服进了祈南城，四处询问，可城中一般都只是升斗小民见了穿军服的人立即就产生敬畏，谁敢对她说什么，更何况她询问的事情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知道的。后来还是找到了城守那里，想办法进了府衙，查阅了一些东西，又仔细问了问祈南城这边的守军粮饷如何。
问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之后，顾寒衣一刻也没有耽搁回到东西大营的时候，正是申时三刻。
她刚刚进了东营营门，就见到云飞一身银甲，负手站在门垣下，不怒自威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剑。左右将军王与、钱武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脸上不见一丝笑容。还有一大群参军、从事、军师之类的人都在后面看着。
云扬一身铠甲与云飞并排而立，他与云飞一样面无表情，可顾寒衣望向他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一丝担忧。
这阵仗，什么意思？
顾寒衣走上前去，单膝跪地：“末将见过元帅。”
“偏将顾原，你可知罪？”云飞的语气硬邦邦冷冰冰，与在王府中迥然不同。
顾寒衣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你可知士兵擅自出营是何罪名？”
众人听着都是一惊：其实这罪名可大可小。但现在看元帅这意思，竟然是要把这顾小将当众严惩吗？不是听说顾原是元帅的亲属吗？这是什么意思……
“末将知罪。”说话间，把手里的东西紧握了一下。其实顾寒衣倒没有多少委屈或者不甘心的情绪，就是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在许家的那几个月时，遇到的那个也是穿越过来的许家才女四小姐，觉得有点好笑。大概从来没有哪个穿越过来的人，像她这样，活得这么憋屈吧。可那都是小说，而像这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有痛苦有欢乐的，才是生活。
云飞挥手道：“既然知罪，来人，把顾原给本帅带下去重打四十军棍。”
云扬却眉头紧蹙地道：“元帅，顾偏将出营事出有因，末将……”
原本只是面无表情的云飞这时却有了三分怒色：“你住嘴！方才守将明明说是看到了云将军的腰牌才放顾偏将出营的。本帅不曾记得给过他腰牌。”
“是末将给的。”云扬毫不犹豫地说道。
顾寒衣抬眸，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是傻子，不会没有感觉。这个有洁癖的表哥，大概因为从小就是作为天之骄子被培养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与坎坷。所以他的生命里只存在纯然干净的阳光，完全没有阴暗面的爽朗与直率，灼热的温度能够温暖所有靠近他的人；还有就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不移，他一直很确定自己的理想与未来，朝着那个目标努力，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不决，更不需要明白两难的现实逼着人抉择的痛苦。他是像天空中那耀眼夺目的明日一样骄傲、独一无二的，可是她的出现，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一些什么。就比如王府中那位王妃的注意力，瞬间就移到了她这里，对她的儿子云扬自然就少了些关注。还有云飞……即使她还有些用处，让他不会觉得厌恶，但心中别扭，对她有些负面的情绪是绝对的。顾寒衣清楚明白这些，云扬在这一刻站出来，竟然是想要替她说话求情，让她不得不惊讶。
“很好。”云飞略一点头。“左右，把云将军也给本帅拉下去……”
“等等。元帅，您原本是打算罚顾将军一个人的，现在末将愿意替他分担一半，应该是我们一人二十军棍吧？”云扬却好像是不怕挨打，还带了一丝狡黠地说出这种话来。只见他说完立即朝瞥向他的顾寒衣眨了下眼睛，目光中有点趣意与顽皮。
实则，云扬敢说出这种话，当然是心中有数不会让他的父王怒上加怒，并有可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的。二十军棍对于行军打仗会写功夫的人还算好，大概几天就能够下地，但四十军棍可就难说了。他们现在时时刻刻要备战，一下子少了两个将军带兵可不是好事。更何况，前几天东西大营士气大挫，因为曾经受到匈奴人攻进来的打击，军中不免比以往散漫了些，云飞这时候来抓犯错的人当众惩戒，当然是还有震慑军心的意思。既然是要震慑，意思到了就已足够，也不是一定要惩罚多重的。
果然，云飞思虑了一瞬，点头：“拉下去，一人二十军棍，打！”
众人都噤声，肃然。
*
重重的二十军棍打下去，云扬和顾寒衣一时都爬不起来了，各自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回到军帐中，躺在榻上。他们两个面对面趴着直抽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缓过气儿来之后，两人开始龇牙咧嘴，瞪眼斜嘴，练习起了面部表情来。
云扬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不屑。
顾寒衣明显大大地愣了一下，然后眯眼，撇嘴，皱鼻子，表示鄙视。
云扬眼中笑意滑过，扯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表示嘲笑。
顾寒衣眉毛眼睛鼻子嘴皱成一团，表示痛苦。
云扬……
你来我往一会儿后，两人终于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原，我看你真得好好补补，瘦成什么样子，你还受得住吧？用不用我叫军医来？”云扬收起鬼脸，面上有了一丝忧色。
顾寒衣也收了笑脸，郑重地说道：“我没事，不过……表哥。”她还是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嗯？”
眼见他也趴着一动不动，只是仰着头与自己说话，想到这个有洁癖的人，前不久竟然与她共患难了。顾寒衣咬了咬牙，低声说道：“表哥，我这几天是在辎重营做了一些马具，能够大大提高咱们的骑兵战斗力……”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一尺远的云扬眼中璀璨的光芒。
“你说真的？”他甚至有点不能置信。
“当然。我和赵叔已经试验过了，的确效果很好。”
这一刻，云扬兴奋地一时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竟然准备起身：“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看--”
“表哥，朝中多久没有给凉州军发军饷了？”
登时，犹如中了魔咒一样，云扬僵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