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夜风如绸,宫灯朦胧,房檐下的铜铃偶然发出脆生生的叮铃声。
窗户被轻敲了几下,傅小楼打开窗户,薛十一那颠倒众生的脸在月光中自有一份妖娆。
她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恹恹地道:“你怎么来了?”
“小楼……”薛十一看着她,心儿微微揪痛。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清灵的女孩儿,带着阳光的气息,清香的味道,可是如今淡漠而沉郁,没有了生气。
如果可以,他愿意带着她远离这儿,让她看外面的阳光,感受外面的风挟着花香……看那绽开的笑容,纯净而明艳。只可惜,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呢喃着,“我,我,我来看看你……你,你还好吧?”
傅小楼摇头,叹了口气,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薛十一难过,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话来安慰什么才好。
傅小楼瞧着他的模样,扑哧笑了,凑近他,道:“原来你是真的关心我?”
薛十一跳起来,恶狠狠地,“你这个笨丫头,若不是担心你,我才不巴巴地赶来!”
傅小楼心头涌起感动,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不过,”她哼哼着,“说,上次为什么不辞而别?”
薛十一白了她一眼,傲气十足地,道:“我是王爷哎!难道你以为我只会到处闲逛吗?”
傅小楼笑,不怀好意,道:“应该是到处留情!十一爷!”
薛十一恼,转眼看到她笑微微的模样,心一软,看看空中的圆月,道:“赏月怎么样?”
傅小楼欣然同意,两人一前一后,足尖轻点,上了屋顶坐了下来。
薛十一挠头,道:“我怎么看你都是个笨女人,师父倒老说你心境纯正,必有大为!”
傅小楼白了他一眼,忍住没有和他争吵。和他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他左一句,右一句笨女人。忍无可忍时,乘他不注意抓起他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跳开,气哼哼地瞪着他。
薛十一本来是火冒三丈,一看到她那气恼的模样,只得悻悻地走开。这倒让酒葫芦笑得特欢,没有一个做师傅的形象。
薛十一说过后,有点悚然,向旁边让了让,害怕她突然出手。
傅小楼却没有动手,她抬头出神地凝望着那薄薄的如盘般的月儿,月儿像一面明镜呵了热气,朦胧而皎洁。
薛十一也抬头,两人一时都沉默着。月光温柔地抚摸着他们,给他们罩上了层淡淡的,柔柔的光晕。
幽幽地,薛十一道:“我很喜欢看月儿,看到月儿,我就想起了母妃。”那声音里有着伤感和凄然。
傅小楼转脸默默地看着他。
薛十一道:“我是父皇第三个儿子,排行十一。上面除了皇上哥哥,二哥,还有几个姐妹。我娘是个宫女,偶然的侍寝便有了我,升为才人。我们母子从来没有得到父皇的宠爱,倒是太子哥哥很照顾我,让我扬眉吐气。父皇最是宠爱太子哥哥,据说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不过,那个女子至死也没有进过皇宫。后来,除了太子哥哥,宫里的娘娘,公主,我和二哥都很少见到父皇。他常常去冷宫,据说当年的皇后娘娘自请被废,幽居冷宫。皇后病死了,父皇非常颓废,下旨复了她皇后之位,移皇陵,与他百年后同葬。三年后,父皇郁郁而终,传位太子哥哥,封文妃为太后。二哥封王,破例携母到业城。或许因为兄弟少,我的年龄又小,两位哥哥对我都很照顾,只是……”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
傅小楼默然,她生于富贵,父母兄姐宠溺,除了偶然在姐姐的光华下郁闷,在大夫人的责骂下委屈意外,过的开心而单纯。
人人都道皇家富贵华丽,极尽人间奢侈,但是其中的艰险伤痛有几人能明白?一个身份低微的母亲,一个被冷落的皇子,如何在深宫里小心翼翼地生存?
傅小楼有点理解他的放浪形骸,肆意妄为了。她道:“生于富贵,长于苦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托腮,“不过你们皇家真是麻烦!那个,”她脑子里灵光一闪。
那间祠堂里那灵位,那画像,那明黄衣袍的男人。这么说,那人应该是先皇,也就是薛简他们的父皇!雨妃把他的灵位供在了祠堂,并且把自己画的和他相依傍,想必心里念念不忘,以画示自己的深情爱意,上天入地,此生不渝!
这份爱沉重而凄凉!
她心头有点酸酸的,对雨妃的刻薄冷傲有了丝理解,幽幽地叹了口气,眸色迷惘。
薛十一以为她放不下薛简纳妾这件事,瞧着她的幽怨模样,心里隐隐作痛。他想了下,将衣袖卷起,露出小臂伸到她的面前。
傅小楼一愣,看看他。
“咬吧,咬过心里就好受点!”薛十一背过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傅小楼笑,眸中隐隐有亮光闪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轻柔,“认识你真好!”
薛十一愣然,微微地绽开一个笑脸,纯净而温和,不带一点杂质。或许,他们只能做朋友,这样也很好,不是吗?最起码,他能看到她,能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他们没有注意到阴暗的角落里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那眯起的眼眸冷凛而阴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