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春的上午,清风和煦,大黎宫宫内烟柳如丝,满庭的姹紫与嫣红或轻或浓开满整个宫廷。
慵懒的女子从绣帘里探出一段雪肌的白臂,重帘深掩,侍奉在外面的丫鬟便端着无价的独一朱钗掀帘而入。
大黎国史上唯有此后会睡到日上三竿!
“早上要吃什么?”惺忪地睁开秋眸,拍了拍娇柔的双唇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
“娘娘,不早了,已经不是早上是上午巳时了!”琳琅一双巧手一边给冰若素别鸾凤钗一边一副那你没办法的模样笑道。
“已经到了巳时了呀,看来早餐和午餐可以一块儿吃了。”冰若素无奈地笑笑看了看古香铜镜里梳妆完毕的自己。
“松香糯米团子,还有蟹黄糕,都是娘娘最喜爱吃的,娘娘多吃点!”笑盈盈的琳琅从食厅外端进来一碟蟹黄糕,把它放在白玉桌上的糯米团子旁,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冰若素。
“总之琳琅的手艺是本宫金牌赞许的,”轻轻地用食指和拇指拿起一个松香糯米团子放入宫中轻咬一口,馨香的松子香味,糯米黏黏甜甜的滋味口感,嘴刁的冰若素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有祁门采摘泡制的红茶!”琳琅见主子吃得开心,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服侍周全地将一杯才泡好的香茗送到正大快朵颐的冰若素跟前。
“只有琳琅知道本宫好这口!”淳澈的茶汤用无暇的玉瓷盛起来,瓷器的细腻与茶的冰红吸引着每一个爱茶者的味蕾。
一室的茶香,极轻极浅,食厅里一片余香萦绕。
颜寒玥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极品的茶香,唇间轻笑了一下溢出一脸欢喜带着两个随身的侍婢登堂而入。
“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这儿真香,原来是品茶呢!”甜腻腻的一句笑语,姿容明丽美貌的纤细女子轻轻走入食厅,盈身姿态轻盈地给冰若素行了一个大礼。
她来做什么?冰若素眉心暗蹙,脸上却淡淡一笑:“妹妹快些免礼!”已是一番一国之后该有的仪态。
“不!”颜寒玥却意外的突然跪下,头深深的埋到胸前,是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妹妹这次前来时想跟姐姐好好相处,请求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妹妹辈分轻做事不知道轻重的份上原谅妹妹之前的不是,往后还请姐姐教妹妹行事,你我姐妹二人一心侍奉好皇上!”
你要来跟本宫和好吗?冰若素脸上笑着,一双绝美秋眸却是冷的。想当日如何嚣张,受了冷落厉声指责自己“赶第二堂”,这种羞辱还让冰若素仿若昨天。
“哎,妹妹说的哪里的话?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本宫早就忘了,还请妹妹也忘了吧!”纯良的笑着,一脸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的善良模样,绝美的眸却暗暗眯了起来。
“既然娘娘如此大方原谅了妹妹,这屋里的茶香余韵醇香甘甜,想必是祁门极品的红茶,没想到娘娘爱好这个,妹妹那里正好也珍藏着一小罐极品的,一直舍不得喝,如果姐姐真的肯原谅妹妹以往的年青不知事,那妹妹这一次用茶谢罪姐姐定不能推辞,不然妹妹会寝食难安的!”颜寒玥再次恭卑地跪了下去,是长跪不起的架势。
“妹妹言重了!再说妹妹若寝食难安本宫也会很辛苦!”冰若素淡然地起身走过去保持皇后的威仪扶起颜寒玥,一语却夹带着双关的味道。
颜寒玥一惊,目及的却是一张倾城绝色的绝对纯良笑脸。
“姐姐请,妹妹就略备茶水,还请姐姐不要嫌弃!”颜寒玥烟眉暗挑,洋溢一脸的感激与低下的卑微。
在众人的眼光里,身为皇后的丞相女这是带着十几个随身的宫女和十几个随身的公公前往玥妃宫赴玥贵妃亲设的茶宴。冰若素在无数惊诧的目光中安然浅笑,金莲三寸款款走在大黎无尽的长廊里。
“三百年祁门极品的红茶,是妹妹出嫁那年娘家里带来的,姐姐尝尝。”媚笑的女子亲自执着刻着月与星的紫砂壶,给后宫权利最大的女人,也是自己最大的情敌斟茶倒水,殷勤得仿佛摸蜜的蝴蝶。
“妹妹真是破费了!这是妹妹的嫁妆,怎么能轻易拿出来请人?”冰若素浅笑,白瓷的细腻边沿抚摸在细嫩的食指指口,柔滑舒适。
“姐姐贵为国母,又是丞相之女,若是姐姐便受之无愧!”颜寒玥媚笑,轻掬起紫砂钵中茶叶再煮一壶。
“姐姐是个懂茶之人,妹妹的茶借了姐姐的幸运,受到姐姐的青睐。来,妹妹给姐姐再倒一杯!”
白色的茶烟带着清雅的香气淡淡散开,冰若素在茶香中纯良无猜地浅笑,笑意深长。
“不能再喝,再喝便醉了!看在妹妹的好茶上,本宫就给妹妹的心病开一个方子,本宫其实对那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妹妹有心思不必放在本宫身上浪费。好了,今日的好茶喝了,也满足了玥妃的愿望,本宫也该走了!”最后的一词换上“玥妃”,与其说是顺口,不如说是多了一层暗示,撇清了这次茶宴的冷淡关系。
你!颜寒玥被将军真想破口大骂,自己最为珍视的男人在这个自己视为最大劲敌的女人眼里竟然是一文的不值,刻骨的痛恨感与奇耻的羞辱感狭路撞击,暗暗握紧了抓住紫砂壶的右手,到了嘴边的话却换成了一个谦卑甚至低人一等的笑。冰若素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求我宽恕你今天加注在我身上的耻辱,一百倍,一千倍!
“那妹妹便安心了!”颜寒玥深深地垂首,也意味不明的回敬,以借助俯首姿态把所有的恨意藏在看不见的清丽面颊上。
“娘娘,你看玥妃最后那副不甘心俯首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和好,没有半点诚意!”一路上琳琅为冰若素担心,自己的小姐虽然自从进宫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但在丞相府里任人宰割的十三年实在让人为她以后的命运心惊。
“琳琅,要是今日我们离开玥妃宫时那女人能再不甘心一点本宫会更高兴哦!”此刻的冰若素眯起眼不良的笑,整个人周身的气氛也变得更刚才完全背道而驰。她可是说过,人若犯我我必还之,这么点小委屈对手就承受不住了怎么行,更狠的还在后头呢,算计过她的人,真心对她好的人,是恩是仇,她都会在脑袋里记得一清二楚,点滴不忘。
“原来娘娘一开始答应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呀,琅儿还以为您真要去跟那么可恶的玥妃和好呢!害的琅儿好操心!”琳琅无辜,想当初颜寒玥可是第一个辱骂冰若素的女人。
“琳琅,永远不要只相信你看到的一面。后宫呀,多少人踏着累累白骨往上爬,多少人处于那个最高的位置又被沾染鲜血的手拖下来,在深锁起宫门的这一方腐土中,谁喊破那寂寞的喉管,最后连一丝魂魄也不留下。本宫,不愿做那样的人,”冰若素忽而严肃地仰着头看高高宫墙宏伟飞檐围困起来的四角方形天幕,“本宫,也不愿做那凄惨白骨,落得只有踏碎的下场。”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专注聆听,随着主子抬头仰望那高高不可触及的一方小天幕,却无法看到之外更广阔的风景。
明明是很短的茶会,橘黄色的黄昏却染透了整个大黎宫,所有沉浸在余辉中的景物都镶上了一层暖暖的橘黄色,而整个皇宫只有在此刻才显得意外的平静而温柔。
夜罢,一种无法排遣的空虚感和莫名生起的情愫让冰若素难以排遣,借着入夜便亮起的宫灯故意支开身边所有的侍女,心情烦躁地不知不觉来到这个陌生国度里为了安慰自己添置的“赏心乐事阁”,一边擦得程亮的天价大型红木桌上摆放的是一堆自己画着图纸让名铁匠师们打造的手术用具,一边却放着自己完全对牛弹琴的琴棋书画各色带着这个时代特征的东西。
墙边的角落里关着几只白色的小鼠小兔,冰若素推开赏心乐事阁的门信步走进去在笼子蹲下来,拿起一边的木棍子逗着被囚困在笼中的小白鼠玩。
“吱吱!吱吱!”眼神充满敌意的小白鼠在木棍的拨弄下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叫声。
索然无味地丢下木棍走到自己从未碰触过的一把琴师喋血制作的精美五弦琴前,意外地拨动了一根弦。
“潭——”一声毛糙刺耳的声音发散在无人的空间,冰若素蹙眉。
“皇后呢?”这才落夜,椒淑房便被光临了一只野兽。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守院子的宫女唯唯诺诺,面对脸色阴暗的野兽,半天也答不上话来。
已经睡下了?宣晨景泰皱眉,明知道今晚自己要来,这就是舞魅那女人欢迎自己的方式嘛?心中大为不悦,径自往蝶禧院走去。
奇怪的是蝶禧院的宫女公公都不在屋里侍奉,清一色地垂头站立在蝶禧院的门外。
才进入蝶禧院院子的宣晨景泰脸色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不在屋里站在外面干什么?皇后呢?”格外加重了语气呵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突然听到背后怒斥声,黑压压的一片公公宫女急忙慌张地跪拜,一个个脸上都是极具的惶色。
“回……回皇上,我们……我们皇后娘娘说她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让奴才们转告皇上我们娘娘希望皇上今晚不要去打扰她。”一个公公从一大片守在门外的奴才们中站了出来,颤抖着断断续续地重述主子的话。
“放肆!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拿下掌嘴一千次!”宣晨景泰挥袖,急不可耐往蝶禧院皇后的寝房走去。
凶猛地一把推开门,一应用具皆摆放得洁净整齐的房内却空无一人!
一种被人玩弄的愤怒爬上心头,宣晨景泰愤怒的甩上门,口中大声咆哮着“舞魅”冲出寝房的长廊,疯了似的在椒淑房到处找人。
“皇后呢?”豹子似的怒吼。
“奴婢,奴婢不知道!”无非之外得到的是支支吾吾的应付,却咬紧嘴巴不敢说出来,皇后,皇帝,哪一边都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主,更何况是在冰若素对椒淑房的人吓了禁口令,哪一个宫人还敢走露半点风声?
宣晨景泰左右找不到人,疯狂地在椒淑房跑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徒然地看着一院子默默垂头一脸沮丧恐惧的奴婢奴才。
“都不说是吧?”习惯性地危险地眯起狭细冷酷的美目,“锦瑟,把这些奴才全给抓起来关进暗房!”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顿时满院哭求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松开口风。
“你们很听话吗,不知皇后是怎么调教的你们,连朕的话却不放在眼里,都绑起来,限三个时辰还不说出皇后下落就一个一个拖出去砍了!”冰冷的声线划出一端冷艳的残酷,宣晨景泰皱着眉环视整个已随着夜幕沉入浓浓夜色的椒淑房。
冷傲地勾起唇,皇后,你若敢逃出皇宫,朕要你整个椒淑房血流成河,用三千八百多条性命来替你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