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远处的帘帐时起时落。
大殿之上,一君一臣。
一个紫衣,高高在上。
一个白衫,淡定坦然。
慕流景抬首,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王上,关于臣失踪了一天一夜之事……”
话还未说完,高位之上的君王笑着阻止了她,“慕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是否累了?去朝露池梳洗一番如何?”
还未等她回话,他便开口道:“来人,带丞相去朝露池,好好伺候着。”
“王上,臣……”慕流景想拒绝,却因为他的那股气势而改变了主意,应道:“谢王上。”
那种张狂而自信的气势自是常人所不能比,亦让她明白,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一个宫女立在一边,福身对她道:“丞相,奴婢为你带路。”
慕流景颔首,转身随着宫女而去。
“慕卿,本王很久没和你下棋了,沐浴过后,我们下一盘如何?”身后的人又突然开口问道。
慕流景转身,朝着夙沙曜微施一礼,“臣之荣幸。”
随后,她便随着宫女一路来到了朝露池。
朝露池,是王上御用了浴池,里面有着天然的温泉,池壁俱是南海的温玉构筑,有缓和疲劳之功效。
能入朝露池沐浴,也算是莫大的荣幸。
她本还担心着战败一事,而他却闭口不提,似乎毫不在意。
“丞相,让奴婢伺候你更衣。”身后的宫女伸手欲为她脱下外袍,这时,她才恍然清醒,出口阻止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宫女面有难色,支吾道:“可是王上让奴婢好好伺候着。”
宫女低着头,偷偷的觑着这个年轻的丞相,心底不由的遐想万分,脸上也呈现出了淡淡的羞涩。
慕流景自是没注意到这一幕,淡淡的说道:“本相不喜欢别人近身。”
她当然不能让人伺候着,不然她的秘密当真要被暴露,在丞相府,她也是自己亲自动手的。
宫女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觑了她一眼之后,退了出去。
她当然也瞧见了,心底也明白。这些年来,也有很多官员欲和她拉进关系而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她,她总以自己年龄尚小而推拒,只是近两年,那些人做的越发的频繁,真让她进退两难。
她又怎么可以成亲?
柔丽的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她挥去了纷繁的思绪,慢慢的褪下了自己的衣衫。
衣衫褪尽,胸前是束胸的白色绸带,那是天蚕丝做成的丝绸,有着防水功能,所以她也不用解下。
慢慢的步入了浴池,享受着温泉的舒畅,本来一身的疲惫也慢慢的消退。
女扮男装三年,其中之辛苦,也不是他人所能明白,不论是朝野上的争权夺利,还是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都让她身心疲惫,更何况她还得不断的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也幸好她交给她的易容术和变声的药丸,要不然她本来轻柔而婉约的声音就很容易被认出。
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三年了,自从三年前离开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慕流景闭着眼,微微轻叹。
半晌之后,她才从浴池中走了起来,穿上了宫女为她准备的新衣。
刚穿好衣服,还来不及束发,就隐约听到有脚步声,猛然转首,却撞进了一双湛黑的眸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只是下一秒,她依然还是那个淡定的景相,“王上。”
她那清秀而干净的脸蛋,此刻正散着淡淡的红晕,或许是刚沐浴完毕之故,青丝还来不及束起,就直直的垂落在身后,发梢之处,还挂着几滴水珠,亮如寒星的眸子也氤氲着淡淡的雾气,这样的她看起来竟有一种慵懒的妖娆。
夙沙曜有了一刹那的恍惚,只是恍惚过来,他马上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和威严,“慕卿,本王失礼了。本王以为你睡着了。”
慕流景马上束起了头发,倾身道歉,“是臣失礼了。”
或许是刚才想得太入神了,竟不知道时间已过了许久。
“慕卿,本王已摆好了棋具。”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环佩的叮当声若有似无。
慕流景的眸中闪过几缕深思,随后也跟了上去。
一路行去,一前一后。
一个俊朗沉稳,一个淡如清风。
行至却君亭,一盘棋,一壶茶,还有一个散着香味的香炉,阵阵清香萦绕四周。
夙沙曜坐了下来,抬眸对随之而来的慕流景道:“慕卿,坐吧。”
慕流景依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一边的宫女为他们两人沏好了茶之后,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却君亭内,两人对坐,清香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茶香,缠绕在他们之间。
夙沙曜执黑子,慕流景执白子,两人一来一往,颇有不分胜负之势。
下到酣然处,夙沙曜突然笑着道:“流景,你知道为何我特别喜欢和你下棋吗?”
慕流景握着棋子的手一顿,停在了半空之中,她不明,他为何突然改变了称呼,多了几分亲昵,却让她的心不安了几分。
下一刻,她敛去了心神,手中的棋子也坦然的落在了棋盘之上,清越的声音淡淡的溢出,“因为臣不会让王上。”
棋逢对手才是真正的快乐,如果一方没有专注,那么棋局亦会索然无味。
“好棋,看来本王又要败北了。”夙沙曜望着慕流景落下的白子,微微赞赏。
本来呈现败局的棋局,竟然因为她这一子而反败为胜,他的相果然精通用兵之法,这下棋就等于行兵,一子一步都影响着整盘棋局。
他把手中的黑子扔回了盒中,拿起旁边的茶茗了一口,才悠然而语,“流景,本王喜欢和你下棋,不是因为你不会让我,而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王上谬赞了。”她亦把白子轻轻的放回了盒中。
眸光渐深,他望着她的眼底蕴着几分淡淡的探究,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流景,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如何?”
低着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她放在桌上的右手微微握紧,不明眼前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既不提战败之事,还和他套起近乎来,她认识的东王绝非是这样的人。
只是抬首之时,她还是一贯的淡若秋水,“臣惶恐。”
“流景,你是看不起本王吗?”眉头微敛,他的语气亦透着几分寒意。
“是臣不配。”她突然发觉她不懂他了。
他笑了开来,张扬而耀眼,就好似那头顶上的骄阳,灿烂的令人晃眼,“本王说你配你就配,就这么决定了。”
霸道,而无拒绝之地。
“臣之荣幸。”他是君,而她是臣,即若如此,她怎么相拒?
“你可以叫本王的字。”
“臣明白。”
“不要再称臣了,这三年来,本王早就把你当作知己。”
“流景于荣幸焉。”
“流景,以后叫本王子墨。”
“好。”
却君亭之内,清香怡人,茶香缭绕,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淡淡飘散。
是君是臣?
非君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