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韩芊蔚拖着行李走在曾经熟悉的街头,听着巷尾那家小店音响里放出来的歌。反复念着最后两句,声音里一贯的清冷此时却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呵,好一个‘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身体的某个部分叫嚣着疼痛。韩芊蔚自嘲地牵动嘴角。仓央嘉措的诗,她曾经的最爱。而现在,她是多么不愿再诵读。轻叹一声,若不是当年少女情怀,诵读着仓央嘉措的情诗,她会不会那么盲目地陷入一场热恋。在那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待了足足五年,足以让她少女的纯真消失殆尽。没有人知道她这五年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阿遥——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男孩终是再也见不到了。她甚至不敢去想他。若不是因她,他怎么会……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手机铃声响起,把韩芊蔚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喂”淡淡的声音,让人再听不出半点情绪。韩芊蔚唇角牵起一贯的微笑,把所有的情绪隐藏。
“Oris,你到A市了吗?我去接你。”电话里传来略显焦虑的男音。
“Thankyou。King。我已经到了,在G大门口。”
King,她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一个中美混血儿。人如其名,他是天生的王者。美国ST集团的执行总裁。他的母亲是中国人,祖籍在A市,所以他两年前到中国为ST开发中市场。
好笑的是他们的相识。三年前她的恩师举办个人摄影展,师母却把她的一幅作品也展示了出来。她匆匆赶到现场想悄悄取走作品,不料被正在参观的King发现。他以为她要盗窃恩师的作品,还叫来了工作人员。最后弄清事情的原委,他觉得愧疚,并请她吃饭作为补偿道歉。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成为朋友。她还把那幅作品送给了他。熟悉彼此后,她拜访过他的母亲,一个温婉的女子。五十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很好,有时甚至有些孩子气。King多少遗传了其母亲的性格,除了在公事上有些冷酷,私下非常好相处。她也承蒙他的照顾,日子过的越来越舒坦,在摄影界也小有名气。当然,不排除有她恩师的影响。人家一听说她是White大师的关门弟子就会对她照顾有加。
“Oris,你怎么不等我去机场接你?一女孩子很危险的。”King的语气有些不满。他总觉得她很迷糊,到外面很容易走丢似的。
可是,这是她的地盘啊,A市,是她的家啊!
“Stop,King,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到G大来接我。”韩芊蔚揉揉太阳穴,受不了他把自己当孩子一样对待。“我也是怕你忙嘛,不想耽误您老宝贵的时间。”
“哼哼。你不会是不想见我吧。我可没有得罪你。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
话落,King就挂了电话。略带命令且埋怨的口气让韩芊蔚哭笑不得。她何其有幸,在失去阿遥后又得如此好友。
阿遥…抬头望向G大的校门,辉煌而古朴,一如当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温润清俊的少年站在校门前指着烫金的校名对她说:“阿蔚,我们终于来到了这里。阿蔚,你开心吗?”
开心——那是当时她脱口而出的答案。如今,又回到G大,却再也无人问一句她是否开心。而她也再也无法把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阿遥,阿遥……”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她已经泣不成声。
犹记得阿遥出事的第二天,郑诗佳跑到医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说她是个贪心的女人,自己有了顾言一还不肯放过齐路遥,是她害死了他。
呵,她确实贪心,既要顾言一的爱情又要齐路遥的温暖。她对阿遥,应该是亲情吧。他一直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儿时读李白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家父母开玩笑说让他们订娃娃亲。青梅竹马,多么有爱。可惜后来,顾言一的出现打破了青梅竹马说。
顾言一就如《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冷俊的外表迷惑了多少女儿心。他成了韩芊蔚心中的王子。她爱上他时,同样爱上诵读仓央嘉措的一那首诗: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那时的她不信佛却感谢佛能让他们相遇。当那神一般的男子搂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喃时,她觉得即使与他相遇用光了她一生的运气,她也愿意。
可当阿遥浑身是血地躺在马路中央时,她是有多么憎恶自己爱上顾言一。如果她一直懵懵懂懂地和阿遥在一起,阿遥是不是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在爱与恨的折磨中度日如年。后来在美国,她偶尔看到这样一句话:
最美好的东西,最好错过它,当我们不能再拥有的时候,放弃也许是唯一不让人痛苦的方式。
如今,顾言一早已成为她心底的一道不可碰触的硬伤。他之于她就是那最美好的东西。
King和好友安诺景赶到的G大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安诺景永远不会忘记初见韩芊蔚的那一幕。他摇下车窗顺着King的眼神望过去。一个纤瘦的女子,手拖行李箱,微微仰起头望着G大的烫金校名。长发披肩,看不清她的容颜,却依稀能看见脸上残留的泪痕,远方夕阳如画。在那夕阳的映衬下,她仿佛遥不可及,下一秒就会随夕阳隐没。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自己沉寂多年的心跳动的声音。
“Oris。”King走到韩芊蔚身旁,“你怎么啦。被谁欺负了?”
“嗯?没事,风沙迷了眼。”多么经典的借口呵,韩芊蔚反应过来,侧过头对King嫣然一笑,仿佛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不是她。只是脸上的泪痕成了证据。
King顺手接过她的行李,另一手搂过她回到车上,安诺景看着眼前恬静淡然的女子,怎么形容呢?她不是那种一眼便能让人惊艳的样子,而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他想打招呼却又害怕唐突了佳人。
“King,你车上还藏人啊?早知如此我便自己打车去宾馆了。”调笑的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韩芊蔚瞥了一眼前座副驾驶的男子,“眉目如画”四个字浮现在脑海里。眼前的人美得惊心动魄,虽然美通常不用形容男人,但是他却当之无愧,仿似古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倾国倾城。
“安诺景,我母亲好友的儿子,我在中国的partner。”King瞪了韩芊蔚一眼,显然表示对她的说法不满。安诺景是长相出众,但他King还不好那口。
“呃……不是啊……”故意拖长的尾音让人想抓狂。“你好,我是韩芊蔚,英文名Oris。”
她微笑着和安诺景打招呼,虽然同样是笑,却与对King时的截然不同,现在的她礼貌而疏离。
安诺景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无人察觉,她把他当陌生人,不愿在他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不过也庆幸她和其他女人的不同,看到他眼里有惊艳却无痴迷,听到他得名字更没有像那些贪婪的女人一样露出恶狼样的表情。他哪里知道,韩芊蔚身边从来不乏长相出众的男子,不论是齐路遥还是顾言一,都算的上是帅哥中的极品,所以她对美男早就免疫了,而安诺景是谁,她当然不知道,毕竟她已经离开五年,并刻意忘记这里的一切,就算以前有听过,现在也没多少印象了。所以华安集团的太子爷,政界元老的长孙这样的身份她自是不知。
“韩小姐你好,经常听King提起你。美国摄影界新秀Orris,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
“安先生过奖。”不愿多说,也许是累了,韩芊蔚倒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即使她不知眼前人到底是谁,却也懂得观其气度绝非寻常人。她回来只想低调地生活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决定一直在A市呆下去,不过是抵不住深入骨髓的思念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叫自己,韩芊蔚才睁开朦胧的睡眼。King放大的俊脸就在面前。
“Oris,你的手机刚刚在振动,还有,我们到了。”
King为她准备的住处是一套单身公寓,应她的要求,选在了一个比较安静的住宅区。其实King想让她住他家的,但她没同意,说是不想打扰他的生活。她哪是怕打扰他,不过是这几年已经习惯一个人而已。
翻开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一条短信,只是看到那发短信的人,她微微一怔——栾小羽,她很久没联系了,那一场灾难里,栾小羽始终站在她这一边,是唯一一个没有弃她而去的朋友。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然。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一首小诗,她明白栾小羽一直盼着她走出来,不要沉浸在回忆之中,她希望她能坦然面对一切。
她想了想,终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那头传来栾小羽甜甜的声音,一如当年。
“小羽,我回来楽。”
“阿蔚……”那头声音变得哽咽,只叫出了她的名字。
“明天上午我要去看阿遥,我们在那里见面吧。”不等另一头答话,韩芊蔚便挂断了电话,一切等见面再说吧……
“What’sup?”King看着韩芊蔚挂断电话后一直低着头,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有点累,想休息了。”
“要不我背你上去?”King看了看闭目的韩芊蔚,她的眉目间透着一丝疲惫,让他心疼不已。
“好啊。”韩芊蔚性子本就淡然,不会太在乎男女有别之说,何况King是她的好友。
安诺景看着韩芊蔚自然地趴在King的背上任他背着到家,心里就堵得慌。Oris,King时常提起的女子,他本以为会是个美艳的尤物,却没想到是个如此淡雅的女子,清冷的眸子却能勾魂摄魂。她看起来与King如此亲密,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是那样?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不论怎样,这个女人,他势在必得。
当King背着韩芊蔚到为她准备的住处时,发现她已经趴在他得背上睡着了。
“Oris,wakeup!已经到了,你去洗个澡休息会,晚点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我去洗澡然后去睡觉,不想吃饭,你们先回去吧。”
King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况且回国这一路已经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
洗完澡,韩芊蔚直接回卧室躺在那欧式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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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潇湘写文哈…希望亲们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