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青亟皇朝举国欢庆。无他,只因这日是当朝太子与当朝最年轻的王爷娶亲之日。
天未亮,熟睡中的清歌即被几名手脚利索的丫鬟自榻上拉起。
“二小姐,您醒醒啊,今日可是您与九王爷的成亲之日。”举手撑住眼前这松松软软没有一丝精神的双肩,菊儿无奈的摇晃着双眸紧闭,睡意正酣的人儿。
“成亲之日?”睡梦中的人微微抬了抬眸,算是给了菊儿一点点反应,“与我何干?”懒懒的挥挥手,微抬的头又重重的垂下。
“与你何干?”菊儿哭笑不得的瞪着眼前这个即使站着都能睡得无比香甜的人。
“菊儿,我看,我们就这样给二小姐梳妆吧!”菊儿身后,一名年龄稍长一些的丫鬟回首看看窗外的天色,当机立断道。
“嗯,梅姐姐,看来我们也只有这样了。”
菊儿无奈的长叹一声,几名丫鬟立刻七手八脚将浑浑噩噩的清歌牵到她们临时搬进来的梳妆台前,让她坐下。
清洗、梳头、盘髻、插簪、扑粉、点脂、抹唇、着衣……在将近一个多时辰的忙碌后,众人终于将眼前的“睡娃娃”装扮完毕。
呼,众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恐怕,这是她们做过的最累的一次梳妆。
摇摇酸痛的脖颈,晃晃麻木的手臂,众人这才有闲情逸致去认真瞧瞧自己的杰作,然,这一瞧之下,众人不由又是一声惊叹———好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往日里,二小姐总是清清爽爽,不施一点儿脂粉,以致她们都以为二小姐与大小姐的容貌是云泥之别,而今日一见,却原来是她们浅薄了。
此时的二小姐,虽未睁眼,但那如缎黑发挽成的云髻,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珠钗,那微垂额前的缕缕青丝,那莹润光泽的额际缀饰,那凝脂般细腻的肌肤,那似启似闭的红唇,那一袭金凤飞翔的红色嫁衣,那一条系住她柔柔腰身的流苏丝带,真真是一个仙子般出尘的空谷佳人。
“歌儿好了么?”就在众人为眼前这清雅绝世的人暗自喝彩时,门外传来苏墨低沉威严的声音。
“爹爹?”听到这个熟捻的声音,“睡娃娃”终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眸,濯濯的清辉,就在她睁眼的那一刻,自她闪亮的星眸中流泻而出,众人忍不住抬袖,似想要挡住这道耀目的光亮。
“歌儿……”“吱呀”一声,苏墨推门走进来,待看到清歌雍容而高贵的装扮后,微微一怔,欣慰的笑了,“歌儿终于长大嫁人了。”
“嫁人?”清歌亦微微一愕,恍然清醒,对,今日是她与紫朔成亲之日,而爹爹他……看着苏墨脸上的慎重,她的眼中似有不解又似有些了悟。
“你们先出去。”苏墨对着几名丫鬟淡淡的挥挥手,拉着清歌坐下,“歌儿,今日之后,你就是九王府的王妃,说话、做事再不可无所顾忌。”
“嗯。”清歌点了点头,爹爹的担忧她知道,但,她并不以为这是问题,毕竟,她与紫朔之间,并非真正的夫妻,况且,几日后,爹爹离京,她也会相随,所以,这些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不过,她也不想将她与紫朔之间的约定说与爹爹听,她不想让他在操心边关战事的同时再来担心自己。
“歌儿,有些话,爹爹想在此时嘱咐你。”这一次,苏墨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威仪,一抹凝重。
“……”
“历朝历代,皇子之间从不会有普通人之间的那种亲情,以后,也许你与舞儿会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而产生一些儿分歧,但,你只要记住,一切情、一切爱,在面对家国天下时,该舍则舍,该弃则弃,这样,你就不会为一些儿难以抉择的事情而产生丝毫犹豫。”拉着清歌的手,苏墨语重心长又略有他意的说道。
“爹爹?”清歌面露不解,爹爹是什么意思?他是指太子与紫朔之间会有权利之争么?可他会么?那个冷眼看世的人,会看重那比粪土都不如的权势、地位么?不,她在心中偷偷的摇了摇头,她虽不敢肯定的说,她了解紫朔那个人,但直觉告诉她,他绝不屑于去抢夺别人手中的东西。
“哈哈,不说这些了,今日是你与舞儿的大婚之日,咱们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题。”知她不明白,所以,苏墨也故作不在意的摆摆手,大笑一声,心中却暗骂一向只知用兵的自己,从何时起也变得像那些酸朽文人般,将朝廷间暗暗流传的谣言挂在心上。
朝中谣言一:太子在登基之前,或许会被废黜;
朝中谣言二:太子被废黜后,或许会由九王爷登基;
朝中谣言三:太子与九王爷一直在暗中较劲,互欲置对方于死地。
虽谣言有三,可无论自紫乾帝那里,太子那里或是九王爷那里,都未曾有人看出丝毫端倪。
太子与九王爷一如以往般,依然是皇上最疼爱的两位皇子,而太子与九王爷也一如以往般兄谦弟恭,但无风不起浪,所以尽管所有人都对太子登基为帝抱持着相当高的拥护态度,但想到若是由那个才貌同样出众的九王爷登基为帝的话,怕也无人说出有哪里不妥,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对孤高、冷傲的太子还是对那高贵、优雅而慵懒的九王爷,众人都是同样的尊崇、敬畏。
也或许是有着这样的因由,让身份、地位不同的太子与九王爷同时娶亲,朝中众人并未有一人提出异议。
而为了满足他们那位素喜热闹、奢华的皇上,这场婚礼更是显示出了无比的隆重而尊贵。
长长的锦锻,自皇宫那端,一直铺到将军府。清香四溢的鲜花若片片落英,扬扬洒洒铺满街道,喜庆而欢快的击缶声,优雅而高贵的丝竹声交汇、融杂在一起,既高昂又清远……
隔着红红的盖头,苏清歌头晕目眩的被人搀扶进幽香入骨的软轿之中,垂眸间,感觉一阵清风被阻隔在外,透过头上盖头,知是轿帘被人放了下来,清风被阻,但轿外的热闹与喧哗,却依然清晰。
而待她侧耳倾听,喧哗中仿似听到了娘亲对坐入另一个轿子中的姐姐的殷切叮咛。
一直无所谓的红唇边,终于在这无人窥见的一刻,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与苦笑,也许,她的出嫁对娘来说会是一种解脱,娘她终于可以不用经常对她生气了。
在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好想听到娘亲对自己的叮咛,哪怕是训斥也好,可是没有,在今天,在这样的时刻,娘亲她好似已经忘记了还有她这个女儿,还有她这个女儿也在这同一天出嫁。
呵————罢了,这,本就是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摇摇头,苏清歌甩开心中蓦然间涌上的苦涩,尽全力将思绪放在轿外的那一声声欢呼上,这成千上万的欢呼中,总有一个是真心为她的吧?
“清歌,清歌。”晃晃悠悠即将要被抬起的轿外,忽然传来几道熟悉的叫声。
“顺子?何大叔?”清歌眼睛一亮,掀开头上盖头,将头自侧窗探了出来。
不远处,几名被守卫拦住的人正挥着手,朝着这边大声叫着,而当他们看到清歌探出的头时,脸上立刻绽开一朵朵最灿烂、最朴实的笑。
“清歌,给,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一个由干净的青布缝起的布兜,被一个年轻男子托在手中,掷了过来。
“呵呵,谢谢你们,该日,我请你们喝酒。”快速的伸手接住,清歌用力的朝他们挥着手,心中,却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意,他们的心,多么单纯,单纯的没有一丝杂质。而她,想要用尽所有,来保护、守卫的,也是像他们一般单纯而善良的人的平安。
父亲说的对,为了家国天下,个人的情与爱,一切都可以舍弃,所以————再次安坐于轿内,清歌的心变得轻快而释然,刚刚的酸涩也被手中沉甸甸、圆滚滚的触感冲淡。
“他们在这里装了什么呢?”
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好笑,清歌小心的将手中系起的青布兜解开,几粒桂圆,几颗红枣,还有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出现在她的眼前。
“呵呵,他们难道是知道我一大早被她们折腾,到现在都没有吃到一丁点儿东西,所以才专程送这些东西来给我裹腹的么?”美丽的红唇勾起开心的笑,清歌自言自语着伸出手,捏起一颗红枣丢进口中,“唔,好甜!”
吃完红枣,她又以更加舒适的坐姿,惬意的将怀中的桂圆一粒粒剥壳吃掉。
轿外,四名轿夫一边走,一边不解的四下看看,他们……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好似……好似老鼠在啃咬什么东西!
而轿中,那个所谓的“老鼠”正举起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狠狠的咬着,嚼着。
“咦,这是什么?”正在美美的享受“早餐”的某人,眼睛忽然瞥到青布兜里还有一张被揉的有些破烂的纸,带着好奇,清歌将它拿出,摊开,“‘清歌你好……’呵呵,原来是他们写给我的。”看到纸张上开头几个字,清歌不由窃窃的笑了。
“‘我们无甚贵重的东西送你,所以就送你几颗枣,几粒桂圆,还有一个苹果,希望你吃掉它们后,能够和你的丈夫‘苹苹’安安,‘枣’生‘桂’子……’嘻……这些家伙,把字都写错了。”清歌仔细的辨认着纸张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轻声取笑着,顺便再咬一口手中的苹果,嚼,再嚼……
忽地,她的咀嚼的动作顿住,带笑的眼睛也猛滞住、瞪大,“早……早生贵子?我……咳咳……”清歌终于明白被她扫进腹中的东西所代表的含义,由于太过吃惊,口中香甜的果汁竟顺着喉咙滑下,引来她一阵狼狈的咳嗽。
而就在她涕泪横流的时候,轿外传来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落轿,请太子妃、九王妃出轿,步行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