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附会道:“小姐说的极是呢,总在家中闷着,迟早会生出病来的。我也常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便是说男儿若想功成名就必要闯一番天下的。只是没有听说‘好女儿志在四方’的。”说及此处,雪雁略思忖了片刻,皱着眉说:“小姐,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他们男儿做得的事,咱们女孩家偏就不行呢?”
此言一出,即在黛玉的心头翻转了一回,自己从小就从不被双亲以那执拗的闺阁之礼约束,但是对于闺阁女孩家的礼法,母亲也曾教诲过。当时,她也曾有同雪雁一样的想法,也是这样问娘的,可是娘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只是一句,‘男女有别’便做了回答。为什么好女儿就不能志在四方呢?古书上不是有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吗?可见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只是遗憾的是:花木兰也只得扮装成男人的模样。为什么会这样呢?女孩家就不能抛头露面吗?自己身为堂堂三品要员的千金,还不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爹爹现正遇为难之事,自己不能相助于分毫,反而要抛家别亲往别处去避难,此一节不皆是源于自己的女儿之身吗?思及此处,黛玉只把那秀眉紧蹙,秋水似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尽地感叹和哀怨。
雪雁见其如此,自知是自己的话勾起了她的一番沉思,心下不由后悔,暗道:“我原是引她出来取乐的,怎么倒让她堕入惆怅了呢?”因见对面缓缓驶过一叶扁舟,船上似有父女二人撒网捕鱼。遂用手指着叫道:“小姐,你瞧那边父女二人在干什么呀?”
黛玉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正在那里收网,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短衣打扮的女孩子正帮着拿汉子拽网。他们很费力的样子,想是网中捕的鱼不少了。他们渐渐把网拉了上来,扑棱棱倒在了船上,几条大鱼便在船板上上下跳跃,一条极大的鱼翻腾地尤其欢实,几个飞跃,突然就跳回了水中。那女孩大叫一声:“哪里跑?”即刻如一尾鱼般跃入了水中,几番起落,手中竟然抓住方才跳回水中的那条大鱼,从水中跃出攀住船舷,只轻轻一个纵身,就回到了船上。
那汉子遂笑逐颜开道:“江儿,不需如此费力了,今天咱们的收获很好了,足能到市上卖个好价钱给你娘抓药了!”
那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莞尔一笑,露出如珍珠般洁白的牙齿笑道:“爹,您瞧这条鱼多大呀,我想给娘煮汤喝,这样娘的病才会快些好。”
那汉子高兴的拉住女儿的手,拿出一方帕子细细地为女儿擦去头上脸上的水。
黛玉不由叹道:“好一个识孝道,精水性的奇女子呀!”
父女二人听言都抬头朝黛玉望过来,那女孩子不由惊叹道:“好一个似天仙般貌美的小姐呀!”
那汉子见黛玉穿着不凡,又站在一个如此华丽的船上,便知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遂躬身施礼道:“草民张三网见过小姐,小姐过奖小女了,渔家的女子,这不算什么!”
黛玉笑道:“令爱的水性真是了得呀!”说话间,两船就要错过,黛玉便悄悄对雪雁说:“你怀里有银子吗?”雪雁回说有。黛玉便叫她拿了出来,又叫过旁边的一个男仆,悄悄地说:“你与他们投掷到船上去吧!”那仆人依言做了,片刻,便听到那父女二人的声声鸣谢之声。那汉子说:“我等有何德能,劳动小姐如此慷慨相赠呀?”
说话间,两船已越离越远,黛玉遂回头朝着父女二人喊道:“黛玉佩服令爱的德行,只以区区银两相助,已经汗颜了,大叔自不必谢,好好为妻子医好病,一家人自好好的其乐融融吧!”
那父女二人遂跪在船板上,遥遥向远处的黛玉叩谢,那汉子说:“你记下了吗?那位小姐名唤黛玉,你爹我虽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那位小姐。”
江儿认真地点头说:“爹爹放心,女儿记下了。”
经此一事,黛玉忽觉顿开毛塞,心道:原来,女儿家一样可以有那男子的本领,成就大业也自不在话下,自己枉读了那么多的史书,反倒桎梏住了,万事须知,事在人为的道理。此念一出,黛玉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也为之一震,暗暗盘定下以后应付诸事的主张,且在后书中言表。
一时雪雁怕黛玉在甲板上待得累了,就催黛玉回船舱休息。黛玉便进了船舱内睡了一会。待醒来时,已近黄昏了,雪雁看到了天边那美不胜收的彩霞,自是一番欣喜,遂又催着黛玉出来欣赏。黛玉待走到甲板上,看到那西边空中那片绚丽地晚霞时,自又是一番感慨。而此时的江路渐窄,颇有山回路转,歧路百出之势。
林中走过来说:“小姐,还是回船舱去吧!前面水路狭窄,恐有暗礁,船会有些颠簸,还是船舱里安全些。”
黛玉点点头,便由雪雁扶着进了船舱。
进了船舱,雪雁端上了一杯茶,黛玉方把杯子接过来,就只觉船猛烈地摇晃起来,杯子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雪雁急忙上前扶住了黛玉。刚稳住了身形,船儿又是一阵摇摆,直晃得黛玉气晕神迷。
甲板上,林中急忙跑到船夫处询问,回说河道窄小,碰到了几块小礁石。话音光落,忽见从一个山峰拐角出,快速地驶来一艘大船,隐隐地看去,那船的甲板上似站着十几个手握兵器的壮汉。林中与船夫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