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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伊莎睁开惺忪的睡眸,一抹阗黑直视天花板,耳边散落在枕上的长发还带着宿眠的温度,松松的,暖暖的。每天这么起床的时候,如果就这么睡着躺着,仿佛感觉自己和别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也是在被窝里张口吃饭张手穿衣要爸妈抢着疼爱的小公主。

昨天归家的白衬衫还没换下,袖口一直就这么折着,也能睡得这么香,伊莎从铁架床上撑起酸软的身子,准备起床上学,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抗拒。

6点45分了,伊莎望向闹钟,妈妈还在另一边的床上睡得正酣,把两母女隔开的,是一道简陋的斜纹帘子,可以听到妈妈在那边轻微的打噜声。

妈妈从来没试过比伊莎起床还早,唯一的一次是碰巧陈太太张太太还有李太太他们都清明回去祭祖的时候,实在没办法找人凑成一桌,那次妈妈9点多就上床睡觉了。这么多年来。妈妈找她们开桌打麻将从来风雨不改,有时候一打就是一个通宵,但这也是妈妈快餐店下班后唯一的消遣。

快餐店,那永远堆积如山洗也洗不完的盘子和碗筷,伊莎去过那里,餐单的价钱定得并不贵,6元就可以挑三个菜,再加上白饭和一个汤,已经足够很多工薪一族饱吃一顿了,然而如果不是看到妈妈在厨房那忙碌着,哈腰笑脸的身影,还要不停给人装饭菜打包,伊莎很难想象,自己也会像别的食客一样,坐在桌前指指点点,拿这样拿那样,稍微慢了还要大声斥责店铺的服务态度不好。

让他们做一天,只要让他们做一天,体验一下为人服务的滋味,保准会半个埋怨的字也说不出,之后即使服务员没把饭菜送上来,冷冷跟他们说店铺今天打烊了,让他们吃自己,他们也不敢再说半个字,马上乖乖夹着尾巴走人,有钱,谁不是大爷。

伊莎拿出校服,那套校服是那么的高级,白色的棉质翻领衬衫,绿色的小百褶裙,就连细微之处也经由名师之手剪裁,几缕浅蓝色小蝴蝶缎带在腰位适当地舒展开来,看上去是那么的优雅舒适,仿佛穿上它就可以在校园里飞翔。

伊莎见过很娇嫩贵气的女生穿着校服在校园里走动,对于她们,是遵守学校纪律,是好学生。

也有的女生不爱穿校服,不是把裙子故意剪得很短很短,露出纤细的腿,就是在里面套一件颜色绚丽的卫衣,一定要和老师作对,对于她们,是个性。

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一套校服,就是自己最贵的一件衣服了?伊莎吁了一口气。

半截式内衣又变紧了一点,伊莎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正处于发育期,她把校服穿上,凝视着自己镜子中的身影,发愣片刻,虽然有着一张立体分明的脸庞和五官,但伊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套校服的最佳代言人。

看着妈妈在床上侧身沉睡的背影,伊莎说了声:"妈妈,我去上学了",妈妈含糊不清应答了一声,伊莎走了几步,轻轻地带上门,门外并不是想象中会出现的楼梯,而是一个小客厅,这间三房一厅的居室,由伊莎和妈妈,一个负责楼层打扫的清洁员,还有另外一个张太太的亲戚合租。房东是张太太。

清晨的风有点冷冽,打在脸上,仿佛吹散了一点倦意。上学的时候,无论是过马路还是行走,总能感觉到很多仰慕的目光,伊莎知道这一切来自于自己身上标志性的白绿相间的校服。

里面的学生不是有钱或者有成绩就可以的,必须经过各方面的考量,确定该学生有一些出众的能力或者某一项独特的才华,才可以列入招纳名单。

校服上有着一个显赫的图标,是一个"恩"字,上面的那个"口"设计成了很卡通的圆形,"心"的部首却又略略带一点飘逸,这个字代表着--铭恩学院。

伊莎还记得第一天走进这个学院的时候,是跟在妈妈身后,第一眼就知道坐在办公桌后的是校长,气势太明显了,在那造工考究的眼镜背后投射来一道尖锐的目光:"有什么事?"

妈妈赔笑着说:"我们是来报名的,请校长让我们说说情况"。

"报名请去教导处,交上报名表和成绩单",校长淡淡地说。妈妈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这里的学生都不会直接去教导处报名的,所谓的交报名表,是已经内定好的。

妈妈坚持说:"我的孩子成绩比较好,希望能让校长了解一下"。

校长抬起眼,上下细细打量了母女俩一番,目光落在伊莎身上:"外籍学生?"

妈妈慌忙说:"不是,不是,孩子有户口的,只是爸爸在外国…"妈妈的声音低了下来,伊莎扯着妈妈衣角的手下意识用了一把力。

校长看向伊莎:"多少岁了,在哪里毕业的?"

是在问自己呢,伊莎抬起深色的双眸,直视着校长:"16岁,丽石中学"。

校长皱眉:"那所学校名誉不太好呢",确实,身处旧城区的丽石中学,常常传出学生打架和黑社会老大踩场子的消息,虽然是公立免费教学,但是从来没人认为丽石中学会走出龙凤,更何况是眼前这位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怯生生的小姑娘。

妈妈从随身袋子里摸出一张折过很多道的成绩单:"校长,我们伊莎是丽石区的第一名,你看看"。

校长接过看了一眼:"你还有没有什么方面的特长,像是弹琴唱歌什么的",这对母女看上去衣着朴素,言语恳切,很明显不是靠关系交高额费用的,但是从学校的升学率和名声考虑,校长也希望能当一个伯乐,招到一些有才艺特长的学生。

伊莎想了想:"没有,只是在学校表演过话剧"。

校长立刻用熟练的口吻说:"我们这里一般不招收没有特长的学生,请你们…",

妈妈还没等校长说完,就急急地说:"校长,伊莎她很乖很听话的,你让她报个名吧,学费我们交得起,我们还有一点存款"--妈妈太着急,说话都有点乱了。

"对不起",校长有点愠火了,有多少有钱有势的学生都被铭恩拒之门外,铁面无私,眼前这一对看似来路不明的母女又能改变什么,为她们开这个特例,铭恩是不是就应该改办慈善学院了。

此后的每天,妈妈都守候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口,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那是伊莎的历年成绩单,还有三好学生证书。

有些路过的家长总会忍不住说一句:"哎哟,不读铭恩算了,这样为孩子,何苦呢,这里竞争也不小",那些家长的背后不是跟着司机和保姆,也都是衣着宽松舒适的样子,下了车多走几步路都不愿意,白嫩的双手即使已届中年,仍然有着掩饰不了的富态,完全不同于妈妈的虽然秀丽,却已清瘦。

就连伊莎也劝妈妈说:"不读铭恩就不读铭恩,我以后照样能考上大学,让妈妈过好日子"。

这是伊莎见过妈妈最坚持的一件事。

一个星期之后,校长终于答应给伊莎一个参加笔试的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电脑课之外,从文科到理科,伊莎七科都拿了全A,而且试卷答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老师们没用一天就改完了试卷。

诧异之下,校长再次翻阅了伊莎的档案,发现她的毕业成绩不仅在丽石区是数一数二,就连在全国也是难得一见的,只是丽石是不被人"关注"的区域,所以伊莎的光芒也自然被埋没了。

鉴于伊莎的家庭情况,也因为她的成绩已经达到在铭恩考奖学金的标准,学校决定给她减免学费,但前提是她必须一直保持这样的成绩,不然学费还是要视情况重收的。

伊莎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进入铭恩的机会,并被编排进天勤班,学校把家境好的和成绩拔尖的学生划分成两个班别,有想参加升学考试的人,也有想继承家业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意愿和企图,各有所依,河水不犯井水。

伊莎所在的,是天勤一班,其实这个班同样有家境优裕的学生,只是相比另外一个"勉己班"就差得远了。

伊莎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只觉得教室里一片光鲜亮目,有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繁复装扮,那种搭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看得出都有一定的身价,不像丽石中学,虽然也有很多长得抢眼的痞子太妹,但终究都只是街头上的艳丽,登不上主流。

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是哪个大官的千金"。

伊莎低着头找到座位,放下红色双肩书包,拿出书本摆放,这个书包是从小学一直背到丽石中学,再背到现在的,由于颜色鲜亮,也没有很显旧。

"快看她那书包,是什么牌子,今年没有出红色系列的吧"。

"不知道,也许是大牌子呢,现在的人都走低调路线了"。

"也是,她长得好像混血儿,有没有发现",语调越来越兴奋,已经渐渐可以让周围听见在说谁。

后来老师进来点名,老师是一个和蔼亲切的中年人,嘴角挂着微微的笑容,他说:"让我们欢迎来自丽石中学的伊莎同学,她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的,很不容易",他带头鼓起掌,连带着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一些人不知道小声地在说些什么。

老师应该不是故意的,但是伊莎很明显感觉到了周围那些了然于心的目光,她咬紧牙关。

下课的时候,一个女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把一张表格用力拍在了伊莎的面前:"这是学生履历表,填好就交给我,我叫莫裕文,是班里的风纪委员"。

伊莎抬起头,是一个穿着简单款翻领白恤衫的女生,戴着金属手表,有一双浓眉大眼,讲话很大声,有一种说不出的豪爽开朗,仿佛印象中还没在学校和家里见过这一型的女生。

她也说:"我叫伊莎,你好"。

莫裕文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你好像有点内向,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就找我",伊莎点点头。

伊莎一直蛮喜欢这个性格像男生一样大咧咧的莫裕文,后来才知道,就连莫裕文的家世也不简单,她爸爸是本区的行政委员,接她的小轿车都是挂政府牌的。

所有人的身世都不简单,只有伊莎,就连自己的爸爸是做过什么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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