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九抬头望了望门楣上—锦绣布庄四个大字，提着裙摆，眸色紧了紧，
旋即偏过头，望着身后正埋首毕恭毕敬地站着的丫鬟，
“果儿，你先进去，”她顿了顿，“记住我教你的话了吗？！”
果儿瑟瑟的猛点皓首，“小姐，婢子记住了！”
仍是有些羞赧，果儿没有忘记上次被王恕叫出去的尴尬，是以，步子迈得着实有些艰难。
行至铺前，她慢慢抬眉，斜睨了一眼，只见王恕正在低眉注目于画纸上、右手提笔龙飞凤舞的勾勒着什么，
只听得周围的女子、书生装扮的男子皆是大呼其妙，
略感嘈杂，王恕眉心皱了皱，还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
世风日下啊！
果儿颤着双手，捧着画卷，快着小碎步，行至王恕面前，众人见此，不约而同的禁了声，纷纷偏过头来看热闹，
“先生，这是我家小姐之作，想，想请，”蓦地红了脸，果儿有些紧张，“请您鉴识一番！”豁出去一回。
闻言，王恕略一抬眉，看到果儿，复又低下头，继续绘画，
又是她！他不想理会这些，他已经为不相干的事做出太多“牺牲”。
“小姑娘，在下只是落魄书生，没那么大的心性来了解这些，所以，
还请宽宥则个，况且，在下与布庄老板有约在先，只是为了赚些绵薄细软，这才出此下策，不过是些招揽生意之计！”
所以，不是什么斗诗比绘大会！
他想，自己此番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可是，
“我们小姐说了，要是先生看到她的画就一定不会这样想了，所以，”
“但是，在下实在没有闲暇如此！”
果儿正欲辩解几句，忽的爆出一句讽刺，
“先生都说了没空，姑娘如果不买布的话，还请”掌柜伸出左手，右手曲在腰际，比了一个请出的手势。
“要买！”季九九踱步至铺前，微笑着望向王恕，
“果儿！”她唤回了丫鬟，
还没认出来么？季九九迎着王恕震惊的目光。
王恕忽的收回眼光，低眉细索着，想起了十多年前，风满楼的名妓季满儿，
那些郎情妾意、海誓山盟也都一股脑的被唤醒。
季九九望着这个母亲念了数年、最后含恨而终的男人，她嘴角一撇，有些嘲讽。
她不知道关于王恕的一切，她只知道此刻，面前的老男人的确就是母亲悬于屏墙上的画中人—王锦逢！
他有些无措，他不确定，事情是否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
王恕不由捏紧了手中毛笔，毫毛重重按在画卷上，散出了浓黑的晕。
一声季满儿，双泪附襟前！“王爷，你所料不差，那人的确是张太学之女，张筱瑜！”
言毕，清平握刀拱了拱手，旋即快步退下。
闻此，朱宸濠一手提起酒壶，再次斟满玉杯，扬起右手，一饮而尽，
“这网撒得可好，大蚺？”自言自语着，他眼中闪闪发亮。“在下冒昧了，不知小姐可是江淮人士？”言毕，王恕有些着急。
“先生曷不直截了当地问妾身是否就是故人？”唇畔微弯，满是嘲讽之意。
闻此，王恕心下陡然一惊，“你是？！”九儿！
“不是！妾身只是认识先生此刻心中所念之人。”季九九盈盈一笑，“不知先生可还挂念着季满儿？”
听闻至此，王恕有些怔忪，“季满儿？！”满儿和九儿？
“而且，他们当然过得不好，”瘪了瘪嘴，季九九有些感慨，
“姨母早年因为思念成疾郁郁而终，九儿亦是夭折。至于我，
不过是姨母收养的孤女罢了，因为姨母的字画中有您，才认出您来。”
周围围观的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王恕是以神色中露出几丝惆怅，
“姑娘这是？”
“我是季九九。”
爹，九儿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替宁王完成，所以，
九儿还不得与您相认！
王恕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长得与季满儿一模一样的脸，
他不信她不是九儿！
“先生可是在疑虑九九何以长得这般酷似姨母？”
王恕搁下镇纸，轻吹了吹，多年的官场经验使他快速还原理智，
“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
闻此，季九九不由紧了紧阔袖中的柔荑。“小姐，就是这家了，”红缨踮脚立于张筱瑜身侧，轻轻咬着耳朵细语。
张筱瑜抬了抬眉，这样好的文采，如果再能拜求一幅佳作，
借花献佛给朱宸濠，想来也是再好不过了。
“去，寻那位先生问一问先。”张筱瑜朝红缨努努嘴。朱佑摚站在帘后，一直看着张筱瑜在店里打量着，微微嘟着嘴，直觉她那样子甚是可爱，
忍住了想要近得她身侧的冲动，朱佑摚伸手招了招掌柜的，掌柜的会意，便附耳向前。
“哟，公子，来瞧新货呢？”见张筱瑜阔步进来，掌柜立马迎了上去，他一眼认出了张筱瑜身后的红缨，但是，
掌柜的亦是比较聪明，管你怎么装扮，他自不点破便是，
这便是为商之道，亦是处世之道！
张筱瑜闻声偏头望了望掌柜的，“呵呵，是啊，”
“其实，这些都是比较普遍的货物，内堂还有更好的！”
“呃，掌柜的，其实在下只是想买这位先生的画作而已。”
言毕，她目光锁向案桌前正在俯身认真作画的王恕。
掌柜的有些怔忪，这可是他的任务，当然要锲而不舍地完成，所以，
“小老儿我说的就是字画啊，”掌柜的抖了抖浓黑又短眉线，“王先生作了不少佳作在内堂，
不知公子可有意看上一看，有中意的自是拿去便是，还请多多为小老儿的店子扬言几句！”
这解释总该算滴水不漏了罢，念及此，掌柜的不由挤了挤满脸的肥肉，扬起一脸憨笑。
张筱瑜坐在檀木椅上颇不耐烦，这盏茶都喝干了，都没有人来上茶，
掌柜也不见了踪影，思及此，她放下茶盏正欲离开，
“公子留步！”闻声，张筱瑜转身一望，
却见朱佑摚手持一幅画卷朝她拱手一揖，
张筱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皮肤微黑，五官还算周正，只是不丑，但也绝算不得十分俊美，
然而，一对浓眉剑指云鬓，甚是称出他英睿不凡的气质，
“公子是？”张筱瑜亦是拱手回了他一礼，
“对不住了，让公子久候了，”他顿了顿，
“在下是掌柜的远房侄子，因为叔父他膝下无子，
是以，唤在下来照管生意。”
看到张筱瑜并不专注的眼神，微微失落，朱佑摚颇有些怏怏，看来，这丫头确实是不记得自己了！
旋即，朱佑摚将画展开，搁在几案上，向张筱瑜招了招手，“便是这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张筱瑜几个步子向前，负手而立，昂首低眉，斜瞟了一眼，
“这，”好生熟悉啊！看着这画，张筱瑜有些怔忪。
只见画中是个身着红袍的小女孩，正靠在梅树边，红红的嘴唇嘟起，唇角微翘，再加上额上的一点朱砂，煞是可爱，
仿佛在张望着什么，一双盈泪的大眼，正直直锁着某处出神。
张筱瑜旋即憨笑一声，“这话画虽说是画的不错，可是，太稚气了，
若是拿来送人，”就难免会惹来笑话，
“哦？公子是要送人？”
“是啊，一个朋友。”
闻此，朱佑摚紧了紧握着画卷裱卷的手，
“敢问公子，此番是赠男赠女？”
张筱瑜愣了愣，送人还要分男女？这说法倒是新鲜！
见此，朱佑摚缓了缓神色，“在下的意思是，通常男女的喜好不太一样，公子选的画风要迎合友人当是！”
“呃，听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是这样，小弟想对一个男子表达谢意，送什么字画比较合适呢？”
“啪—”手中画卷顺着重心沿几案重重落下，倏地，朱佑摚眸色黯了黯，就算没有认出他来也没关系，
但是，他当真是无法容忍她的见异思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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