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是秦嫂把郭代云送到门口的,她看着郭代云钻进车里,头一次那么大胆地走上前,扣住车门把对郭代云说道:“沈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为苏小姐说句话,我虽认识她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您说的那种女人,我亲眼看见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用坚强的内心撑起不折的勇气来跟命运抗衡,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女人,沈先生又怎么会对她如此深情,就算你不信旁人说的,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了吗?”
郭代云被一个佣人这样冲撞,脸色阴沉到极点,一把推开秦嫂的手立马吩咐司机开车,车子行驶在绿荫小道,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苏叶刚才说的话,为了一己之私,不折手段,甚至还包括那个无缘来到这个世上的孙子。如果苏叶不是这次意外流产了,她是不是还想重蹈覆辙一遍呢?口口声声大言不惭地说爱自己的儿子,却连儿子最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看似处处为儿子着想,实则只是想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拿儿子的婚姻交换阮家对自己娘家的支持,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两家强强联手?
难道自己真的如秦嫂所说,自己连儿子都不相信了吗?郭代云眉头紧皱,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太太,您看起来很累,休息一下吧,到了机场我再叫您。”
前面传来司机的声音,郭代云长叹了口气,她抬起双手用力揉着太阳穴:“阿宽,你知道吗?如果我的孙子幸运地活下来,如今怕是已经六岁了,会在奶奶面前撒娇淘气了。”
阿宽是郭代云的专职司机,跟了她快十年了,连同自己父亲在内,他们一家人为郭家服务将近半个世纪,从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到现在独当一面的沈太太,她肩负了母族的复兴和夫家的兴旺,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妇人之仁,连偶尔的恻隐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太太,您真的需要休息了,有些路,是该让他们自己走了。”
郭代云庆幸,自己生了一个出色的儿子,既继承自己敏锐思维,又继承他父亲的高瞻远瞩,甚至他的运筹帷幄还大出自己意外。
她知道,阿宽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大哥的儿子,那两个扶不起的阿斗,可她却从不甘愿放弃,自己虽已嫁入沈家,郭家的事跟她并无多大的牵扯,可父亲故去那么多年,郭代云心中印象最深的还是自己7岁时,父亲手把手教自己写的几个毛笔字:家族的荣光!
秦嫂回到屋里的时候,苏叶已经不在大厅了,她担忧地找了一遍,终于在天台的花园里找到苏叶。听到脚步声,苏叶回头冲着秦嫂微微笑着:“秦嫂,给我拿着枕头上来好吗?我要靠在这里看花。”
苏叶知道,很多个夜晚她都坐着同一个噩梦,梦里,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背叛了她,她被孤零零地遗忘在岛上,身上淌满鲜血,她听到孩子凄凉的哭叫声,和她骨肉相连的孩子一点点被迫从她体中剥落,她嘶声裂肺地叫着,可身旁除了无尽的黑暗,无穷无尽的海洋,一无所有,她无助地任由孤岛逐渐被海水侵袭,最后完全沉没,连同她的生命也一同陨殁在嗜人的海壑中。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感觉身后有一个温热的躯体,轻轻将自己抱紧,呢喃细语地哄她入睡,他的胸膛宽广坚实,如同一堵无法撼动的墙,为自己遮挡一切。
“花都谢了呢,你还喜欢什么花,我叫人送来。”
苏叶飘渺的思绪被沈延修的声音拉回,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秦嫂早已识趣地走开,她耷拉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嗯,小鸢尾好了,不,算了,菊花好,还可以泡茶,不过,我想看向日葵,物尽其极吗,成熟了,还可以炒葵瓜子呢!”
沈延修勾着唇笑,很少见她像现在这样摇摆不定还带点调皮的样子,几个月前的她还是一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如今却调皮地对养什么花拿不定主意。
他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天台有点凉,你身子刚好,注意点。”
苏叶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你妈今天来过这里了”
沈延修递到口边的茶放了下来:“她,有没有说了什么?”
“你母亲说她今天才知道你其实跟阮小姐早就离婚了,还指责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你大概会反唇相讥吧。”
“没有,其实你母亲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我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还对你若即若离,甚至还不要脸到利用你对我的余情未了。”
他的手抖了抖,一种莫名的恐慌闪过心头:“所以你要离开我,好让你的良心不再受道德伦理的谴责?”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转身,轻轻地把头靠进男人的胸膛里:“我苏叶何德何能,竟能得你那么多年的深情与眷顾,沈延修,其实我并不是值得你这样爱的女人,我三番两次对骗你,不止一次主动放手……”
他的指轻轻按住她张合的唇,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堵回去,她说的一切他都知道,也包括她已经爱上别人,有过别人的孩子,可是,怎么办呢,当他记起所有事的时候,就注定再也不能放手。有些岁月,错过了,他就补回来,有的东西远离了,他就会不顾一切去追逐,有的人,一次纠缠就注定永生牵绊,应了那句话,走了很长的路,终究只是非你不可。
“苏叶,不要管我母亲,不要再管其他人好吗,就我们两个,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讲不清道不明没有缘由的,我已经无数次地试图想忘记你,忘记我们那些过去,我用工作来麻痹,沉醉在无数女人的温柔乡,留恋在纸醉金迷中,可那又怎么样呢,麻药终究有个期限,当我需要再次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那些画面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清晰地刻进脑海里,我有时候还会痴心妄想,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呢,那时候的我们,多年轻啊,要是何时何地都带上一个调皮的小鬼,会是什么样子呢?孩子嘛,总会念妈妈多一点的,如果他要是敢跟我抢你,我就揍他,或许还会把他送走,随便找个幼儿园就往里面送,最好还是24小时全托的,你知道吗,我们都不年轻了,没必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寻找真心上,我很想要个家,里面住着一个我心爱的女人,还养着一个讨人怨的小家伙,苏叶,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吧,其实我很讨厌你穿着正装,一副趾高气昂游走在商场的样子,多少男人垂帘欲滴心痒难耐啊,我恨得牙痒痒的,其实我更喜欢看你穿着家居服,蜷着脚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模样,或是像现在,安静地躺在藤椅里,满心舒悦地欣赏着花开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