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和眼中翻涌着不安的波涛,他的声线猛地拔高:“你又是不只我一个亲人!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难道不是吗?回你的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室寂静,房内憋闷的空气沉沉压下,窗外狂风大作,树木在凄清的月光的倾泻下在地板上投射出鬼魅摇摆的黑影。
“爸爸妈妈?”林枫的声音轻悄得犹如一丝飘渺的轻烟,一头黑发凌乱地覆在苍白的小脸上,整个人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他们在哪里?”她抬头看向他,眼中浮现出讥讽的神色,深沉的绝望伤痛带出迷蒙的泪水。
林致和一怔,蹙眉不解。
“你告诉我啊,他们在哪里?”林枫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用力地扯向自己,“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她胡乱地拉扯着他的手臂,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一颗饱受摧残的嫩芽,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林致和如墨的黑眸中暗光流淌,他骤然甩开林枫,大掌握住她挥舞的两只手臂,狠狠一紧,拉到头上,随即纵身覆在她身上,紧紧地压制住她。
“我怎么知道,你不要再胡闹了!”他在她耳边厉声说道。
林枫置若罔闻,空洞的大眼里的泪珠串串滴落:“我早就没有爸爸妈妈了,早就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林致和一惊,心中顿生不好的感觉,紧握的手掌不自觉放开,林枫白皙瘦弱的手腕上霎时间现出道道淤青,她的脸上没有疼痛的表情,只有行行清泪划过,道道如滚烫的岩浆灼烧在他心上。
“你说什么?”他干哑着嗓子问道。
“我说”,林枫抬起手腕,细瘦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掌,湿冷的手心比他的还要令人心寒:“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早就不在了!早就死了!”
恍如一个厉雷在耳边轰然炸开,他的脑中一片虚无,明明再也没有感觉的身体却是寒意凛凛,连林枫尖尖的指甲刺进了他的手心都没有感觉。
电闪雷鸣,风雨呼啸,林枫紧紧拥住他冰冷的身体,湿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他们像一对在冬日里依偎取暖的小动物,在寒冷无助中互相依靠。
“你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林致和很快恢复了冷静,面色凝重,入鬓的浓眉如出鞘利剑,深邃狭长的眸子里寒光凛冽。
林枫也平复了情绪,安静的坐在他身旁:“大概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我还隐约记得爸爸在早上还送我到幼儿园去……好像是车祸…”
模糊的影像在脑中不断闪现,她恍惚记得欢闹的课堂上,她打翻了一盒水彩,鲜红的液体在新买的裙子上慢慢泅开,一个人闯进来抱起她就跑。她的眼前一片惨白,好多白大褂在面前晃来晃去,她哭闹着要爸爸妈妈,然后就看见了他们。他们静静地躺在一个台上,脸色几乎要与身下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身上开满了一朵朵血红的花,爸爸妈妈也打翻了水彩吗?她这样想,伸出小手想去触碰他们,一张白色的床单却屏障一般地隔绝了他们,吵杂中恍惚有人在说:
“…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车祸?”林致和唇线紧绷,俊颜阴郁。
他是林老太爷老来得子,分外宠爱自不必说,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作为林家的小祖宗,巴结讨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妒忌眼红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就是他的亲大哥也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的。唯独年长他7岁的二哥,林彦和,待他最真。
那个被人暗地里骂作懦弱的男人,总是一脸云淡风轻,他曾经为他这样的性格抱怨过,他却淡笑着说:“管他人怎么说,我自己的人生不容他人置喙,我只想要我想要的。”到最后他才知道这不叫懦弱,不过是真正的无欲无求,只是在这个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的大家族里这样的心态简直就是异类。
眼前有二哥儒雅温和的笑容掠过,林致和脑中疑云重重,总觉得这不是简单的车祸。
林枫望着他清俊的侧脸,视线掠过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嘴唇,轮廓优美的下巴,心中暖暖的。没有爸爸妈妈,大伯也不待见自己,可是现在又了小叔,她也算有亲人了。
林致和转头看见她清丽的小脸上漾出淡淡的笑容,像是雨过天晴后绽开的花朵,散发出浅浅的柔嫩的光泽,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
林枫见他看着自己,以为他又要赶自己走,慌忙道:“我不走!”他嘴角上翘,眼含怜惜笑得无奈:“我不赶你走。”他富于磁性的声音低哑温柔,听得林枫心底一动,抬眼便撞入一双闪烁如星辰的眼瞳中。
林致和看了看外面的黑压压的天色,见风雨暂歇,天空繁星闪烁,对她说道:“但是你现在必须要回去了,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见她不回答,又询问:“你现在还是学生吧?”
林枫点点头:“我现在在读高三。”
“那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高三的学业这么繁重,你明早肯定还要早起,快回去吧,嗯?”他以长辈的口吻劝说着。
“可是你…我下次来……”林枫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
“我答应你了,不赶你走,这还不可以吗?”他安抚她。
“好吧。”林枫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我走了……”她站在门框处,却不离去,一双大眼不住地瞅着他,蕴含着不安和不舍,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低下头凝视她:“相信我,好么?”
林枫觉得他的气息眼神如那浓稠的青墨一般,密密的,温暖熨帖的,将她笼罩,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好。”
林致和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清亮的眼中渐渐凝重起来: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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