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计程车对司机说:“咖啡王子店。”
司机看到我的第一眼,脸刷地白了下来,我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
我刚哼着小调享受计程车内的空调,‘你就爱Party,就爱到处放电……’手机响了。“又是谁呀?”咦小美!“喂你死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男人宰了丢进大海喂鲨鱼了。”对方听我咒她,霹雳啪啦骂了一堆,本来想等她骂完了在挂电话,可为了保卫自己的小命我悍然截断她的骂声:“我妈逼我去相亲,如果我不去,她就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小美沉默了一下,作为接近大龄剩女的一个女人,她被她妈逼迫次数不比我少,深有同感。只不过我们都属于性格比较激烈者,很少投降,所以母女俩才会闹得鸡飞狗跳,距离反目成仇之差。
两年前这丫头逃婚,在我面前把国际宣传的精神都拿出来了。软的、硬的、不软不硬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交替运用。最后,她用颤抖的声音表明;如果我不答应帮她离开老家,她就登报说我是同性恋对她那个了,然后在撞车一死百了,落个气死我没法抵赖。
她真的很毒很要命耶!这种下三流的事儿都能想得出来?噢我拜托好不好,同性恋?说出去谁会信啊?我到底会对她怎样,我究竟又能对她怎样?
不一会儿,她奄奄地说:“你去吧,如果是个不错的人,你就将就好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你没事吧?不会吃错药受了什么刺激才对我说这种话?”我要不要怀疑她是否小美呢?
她叹口气道:“没事儿,一时感触不想你当剩女罢了,不说了,你去相亲吧,我要逛街了。”
“我也要去,等我十分钟。”我看了一眼车上的表。“你去洗个头或是做个面膜什么的,我们十分钟后见。”
小美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不是吧,你今天又是什么种类?”
“哈哈……很哥特,很玄幻,很聊斋。”我现在的样子,保证姑妈站在我面前都认不出我是谁。这一招是跟小美学的,招招经典,次次管用。
“好,我去做指甲,我们美容院见。你再放我鸽子,我卸了你脑袋!”
“是是是!”
相亲的事在我们身上如家常便饭般繁密,小美就是受不了她妈妈三天两头要她去相亲,所以我的相亲活动触动了她悲惨世界的怨恨,又是一大堆霹雳啪啦的骂语,我手发抖赶紧挂掉电话。
十五分钟后,我和姑妈在咖啡厅碰了面,果然是我先叫她的,姑妈看到我,脸色变得和莫奈的油画很像,色彩那叫一个缤纷夺目、迷离摇匀。而我却一副很淡定地坐下,还没要咖啡,先把烟灰缸放在自己右手边,手袋里的烟、打火机都准备好了,只等那位“帅哥”同学一出场,我的表演活动就开始。
“梦如,你是要气死姑妈还是存心吓死和你相亲的人?”姑妈还处在震惊状态中。
“还好吧,我一路来都没出事啊?”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当然不会有事!”
五分钟后,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三十秒。“帅哥”同学仍然没到。我看了一眼手表,看来他也不是个积极的人呀!如果他迟到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走人了。正想着,姑妈突然停断了对我的教训,激动地说道:“到了到了!”
我一面伸手探进包里摸烟,一面顺着姑妈的目光望向玻璃窗外。刹那间,如被魔女的魔棒点中般,我的一切动作静止了。窗外的世界变成了黑白定格的默语片,而玻璃外却阳光灿烂、樱花纷飞。
他的身材依然修长挺拔,他的眉目也依如当年般英俊。
他正徐徐穿行过阳光,穿行过四年的光阴,向我走来。在他身后纷飞的是樱花,坠落的是我的心。
我的脑袋里电闪雷鸣,面目表情却麻木不仁,如一只提线木偶般由着姑妈搓一下跳一下。
他如何介绍自己,我如何和他握手,他如何坐到我对面,我如何送走姑妈,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我暗恋了七年的人,这个我追随着他的脚步,来到台湾的人,这个我以为已经永远消失在我生命中的人,这个我白日里永远不会去想,晚上却无数次梦到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和四年前一样。
我用了十分钟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严重的怀疑仍然是自己的春梦,最后不惜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确认,的确不是在做梦。
我又用了十分钟消化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对着脑袋里的轰鸣声不停地喊停,停,停!
当脑袋终于不再轰鸣时,我再用十分钟来狂喜,还不敢露出来,只能自己在心里双手跳舞、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就爱Party,就爱到处放电,我不想被骗,我也不想为爱翻脸,再过下一秒我就要沦陷……哈哈,他也来相亲!他是单身,单身!
我想尖叫,但又不能失了形象。
我心里狂哼得歌还没跳完,看见了咖啡匙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形象……
啊。
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我内心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怨恨,恨不得当场掐死自己。
我盯着小小的咖啡匙里那个小小的我发呆,即无语又悲哀。
就在这时。
“你就爱Party,就爱到处放电……”包里的手机响了,我一声不吭地掐掉,继续搅拌咖啡。手机又响了,我又立即掐掉。手机又响,我又掐。我正偷偷摸摸地寻找关机按钮,他说:“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提前离开,王阿姨那边我来说。”
“我没事!”小美那点事也算事吗,懒得管她。
我的语气太热切,姿态太急切,让他一愣。我想解释,可舌头如同打了结,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告诉他,虽然你对我没有丝毫印象,可我已经暗恋了你整整七年,四年前的那个吻令我无法忘怀,所以追到台湾来找你,所以现在见到你就紧张,就不会说话,就四肢不听大脑支配。
“你就爱Party,就爱到处放电……”
这首口水歌与咖啡厅里低缓的钢琴声一对比,再配上我的装扮,让所有瞟向我的目光都如一道微积分题目般变幻莫测。
他倒是表情温雅依旧,淡淡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掐掉手机,所以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机从手袋里翻出来,那短短几十秒的心情变化,让我像走向刑场的死囚。
求求你,老天,让小美性情突变好不好!我心中一个劲的默祷,一边接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一串清脆明亮的谩骂声直接飘了出来,而且还是一堆四川话,我直接就能看见一个个五线谱音符在咖啡桌上幸灾乐祸地跳草裙舞,每一个的表情都和撒旦一模一样。
他变得很有修养,没有当年那种专制霸道不讲理的脾气,也许是这么多年的过去,他变成熟,也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气度。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他的神色一直平和,端着咖啡杯,遥望着窗外,好像在欣赏景色。
玻璃上映着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和一个打扮得,五颜六色如垃圾场般的女人。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量着我们,而待者也一直好奇地窥视着我们。突然间,我心灰意冷,一边手足无措地跳起来,一边说:“抱歉,我还要去赴一个朋友约会,我先走了。”
他很有礼貌的站起来,很客套也很陌生地说:“再见。”
我在小美的骂声中逃出了咖啡店,拉开计程车们的一瞬间,我回头看着玻璃内的他,他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个吻瞬间凉透了我的心。再关上车门后,我对着小美咆哮道:“你如果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绕着你的脖子缠两圈,捏死你!”
司机师傅那一刻肯定有后悔载我的想法,但我已经坐进车里,怒气冲冲地拍出一张大钞。“去……”我愣了一下,对着手机咆哮。“去哪里?”
刚把手机往司机的方向移了移,小美立即很乖巧地报上她所在的美容院大名。计程车司机嗖的一声飞了去。小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又遇上瘪三了?你别动气,回头找他的地址,保证让他以后不敢再宝岛露脸。”
我咬牙切齿警告道:“你敢碰他我就跟你翻脸。”
小美惊讶。“哟!你动春心啦,难道那人长得跟林俊昊不相上下?”
“是呀,看得我口水飞流三尺。”
“有没有扑过去?他从了没?”
“想是想,可人家瞧不上俺,宁死不从。”
小美大笑。“不要紧,晚上我们去逛夜市,环肥燕瘦任你挑,我买单。”
“好啊,我要一个古天乐的脸蛋,梁朝伟的眼神,郭富城的身材……”
我两在手机里发出狼外婆般的笑声,司机师傅的车开得一跳一跳的,可我在也懒得去担心什么自己的小命。我没心没肺的笑着,我是什么人?新一代的“白骨精”。早被这残忍的社会锻炼成了,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一粒……铜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