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怎样离开东三院,怎样回到景仁宫的。我从梳妆台里拿出放首饰的盒子,从里拿出那块放了好些年的玉镯。晶莹剔透,但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没有理会,上已布上的灰尘。
我用手帕轻轻擦拭,心里想着:我曾想着有一日会把这玉镯还给十阿哥,如今是该还的时候了,可是——。我将玉镯放在胸前,喃喃道:“原谅我自私的想把它留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景仁宫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人人忙进忙出。我像个木偶人任她们梳妆打扮,穿上大红嫁衣,戴上金银头饰。眼前珠帘摇摇晃晃,恼得我心情烦躁。我本应该从李府出嫁的,但姐姐想着我与李府的人完全不相识,却到那里她也不放心,便只留我在了景仁宫,从姐姐的宫中出嫁也没什么关系。
折腾了许久,终于准备好了。我有些奇怪,这么一大早怎没见到姐姐,照理说她应该对我的事很是关心,不会连这么久也不露面的。见冬楠走进来,我连问出心中疑问。冬楠回道:“今日娘娘突感觉心口发闷,起不来身,所以没办法看你出嫁了。”
我一听,慌忙起身:“姐姐又不舒服了,我去看看她。”冬楠拉住我道:“娘娘就是猜到你会想着去看他,所以早早便吩咐我来告诉你,娘娘怕她的抱恙会对你的大婚不好,所以暂不与你见面。”
“可是——”我仍是担心姐姐。冬楠劝道:“羽墨,你就听娘娘的吧。花嫁就快到景仁宫门外了。”我也只好不再坚持。没多久就见喜娘笑着走进来道:“小姐,花轿已经到了,再过半个时辰吉时一到,小姐就可以上轿了。”
再有半个时辰,就只剩半个时辰了!忽的雪雁走了进来,冲着我撇了撇嘴,勉强笑了笑。我以为雪雁不会来的,没想到在最后时候她还是来了。
雪雁道:“我虽然怨你对十阿哥太狠,但毕竟你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不会厚此薄彼,给你脸色看。好朋友出嫁,我怎么也应该送送的。只是永璘还是气不过,不愿意来。”千言万语,我只能润湿眼眶道了声:“雪雁,谢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
雪雁看着我叹息道:“你啊,唉!算了,事已至此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希望你真的能幸福就好。”雪雁很是无奈,我也无话可说,我的幸福,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找不回来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我被扶上了花轿,轿帘放下的那一刻,我很想看到他的身影,但他怎会再想见我呢?轿帘一落,便挡住了所有视线,隔断了所有的念想。
只感觉轿子摇摇晃晃向前行着,没多一会就停了下来,只听喜娘在轿外喊道:“小姐可以下轿了。”我在宫女的的搀扶下进到东四院,行至中堂站定。
“吉时已到,两位新人可以行礼了。”喜娘高喊,又忽听一声“等等。”我心头立时一紧,伸手就将红盖头揭了开来。十阿哥!他想做什么?千万别做傻事!看见十阿哥笑着走进来,我不由的握紧了手。
不过没想到十阿哥竟很是友好似的笑道:“十五弟今日大喜,做哥哥的怎能不来祝贺祝贺。”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十五阿哥笑得一副不正经样。他的头发已经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但脸上的颓废之色却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十五阿哥脸上没什么变化,温和回以一笑说:“多谢十哥前来道喜。”十阿哥爽快笑着,将手中的一大坛酒举上手中道:“那我就以酒祝两位百年好和、百头偕老。”然后将视线慢慢移向我,一字一句喊了声:“十五弟妹,恭喜。”这声陌生得刺耳的称呼像是梦魇般在脑中遍遍回荡。
手握得更紧,由是钻心的痛,我只能怔怔的看着他,将泪水往肚里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十阿哥嘴角轻轻一勾道:“那我就先饮了。”话刚落,就已仰头咕咕灌了起来,全场没人发出声响,只能听得十阿哥“咕隆、咕隆”拼命灌酒的声音在满屋回荡。酒水挥挥洒洒的从酒坛口两边急流下来,可见十阿哥喝得很是急,他在发泄!
一滴清泪从十阿哥的眼角斜斜渗出,顺着酒水一齐滑落,我的心也跟着摔在了地上,变得粉碎。十阿哥,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要来,我不要你看着我嫁给别人,我会受不了,你想见我当场崩溃是吗?
一坛喝去了大半,十阿哥用手在脸上一抺,不留痕迹的擦去了眼边的泪痕,然后大笑道:“贺已祝完,我就不耽误两位的吉时了。”单手抓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去,看着他孤凄寂廖的身影,我差些就没忍住追了出去。我连将红盖头放了下来,怕被在场的人看到我泪流满面的脸。
“好了好了,新人拜堂了。”喜娘在旁催促之际,就已有人来扶我走到位上跪下。却在刚刚落地,就听一太监慌慌急急冲进来道:“太子,玉贵妃娘娘病急,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恐怕——”
我猛然起身,一把扯去头盖,便喊着“姐姐”冲了出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了混乱的声音。心急如焚的冲进姐姐的寝宫,就见姐姐静静的躺在床上。
“姐姐!”我俯身到床边,被姐姐面无血色的样子给狠狠震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姐姐,我是羽墨,你快醒醒啊,别这样吓我。”姐姐没有睁眼,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很是难受的样子。
我又喊了几声,才终于见姐姐咳了两声,缓慢的睁开了眼来。“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啊?”姐姐又继续咳,一咳一面断断续续,极为困难开口:“羽墨,你来了,姐姐不行了。”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你不可以死的,不可以。”我拼命喊道,看到站于旁的太医,却并不是泽浩,我起身问道:“郁太医呢?姐姐的病一直都是由他照看的,他最了解姐姐的病情,快去找郁太医来,快去啊!”我已是急血攻心,完全顾不上其它,只能向着下人吼道。
在场的太医被我的阵势吓得发抖,嚅嚅道:“临城县发生了几起传染病疾,群医束手无策,皇上体恤百姓,已在三日前派郁太医去诊治,今日还没归来。”见我脸色阴沉,他忙补充道:“娘娘的病疾已入膏肓,就算是郁太医也是无能回天了啊。”
“姐姐!”我绝望的后退,转身在姐姐的床边俯下,眼泪唰唰的流下。姐姐虚弱的伸出手来抺去我的眼泪,轻声道:“羽墨,不要哭,不要哭,人难免都是要死的,姐姐只是提早了些而已。”
我抽泣着不停摇头:“姐姐,我就只剩你这个亲人了,你走了要我怎么办,姐姐不能丢下我,不可以。”
姐姐道:“羽墨,你叫他们都下去,我有话对你说。”我连冲着屋里的人吼:“你们都下去。”很快屋里就只剩我和姐姐,我问:“姐姐要说什么?”
“姐姐不怕死,只是不能在临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姐姐好不甘。姐姐这辈子太苦,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是最大的遗憾。所以羽墨,就算只拥有短暂的幸福,也好过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别像姐姐一样留下遗憾知道吗?”姐姐连续说了这些话,又咳了起来,这次竟咳出了血来,我心中更是骇得六神无主,慌得不知所措的去擦姐姐嘴角的血。
我不停说:“对啊,姐姐还没等到郁大哥呢,你要撑着,等郁大哥回来,如果郁大哥回来该怎么办啊姐姐?”姐姐听我如此说,直着眼盯着顶上,喃喃喊着:“泽浩,泽浩……”一面喊着郁大哥的名字,一面流着眼泪,这没说出的话,郁大哥一定会懂的。
“皇上驾到”外面的宣声刚响起,乾隆就已在太监的搀扶下快快走了进来,来到床边,我不得不让位,移到旁边,呆呆的坐在那里。
乾隆道:“玉妃,怎么突然就——”乾隆拉起姐姐的手,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姐姐用着弱弱的声音对乾隆道:“皇上,臣妾不能再侍候皇上了。”乾隆连连道:“别说这些傻话,你不会有事的。”
“皇上,臣妾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想要最后求你一件事,求皇上一定要答应臣妾。”姐姐道。乾隆回说:“你要对朕说什么。”姐姐摇头:“皇上要先答应臣妾,不然臣妾死不瞑目。”听姐姐说得这样坚决,乾隆只好点头:“你说,朕一定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