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便到了贞观23年6月初。
在安州的几年里,蓝翎与李恪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是那么的舒心,那么的顺畅。
渐渐地,长安的一切好像离他们很远,很远……
要不是长安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的到来,蓝翎与李恪此时还生活在幸福之中。
看着长安皇宫中来人离去后,蓝翎走进了王府厅堂,却见李恪一人在沉思。偌大的厅堂中,独自坐着的李恪,竟然显得那么的孤独与落寞。爱人间是不需要什么语言的,蓝翎第一时间就知道长安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恪,宫中来人送来了什么加急文书?”蓝翎缓步上前,轻轻地将手搭在李恪的双肩上,想要以此来给他些许安慰及支持。
李恪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眶却是微红,声音也不复往日的爽朗,竟微微有些哽咽,“芸儿,父皇病重,派人催促我回长安。”对于蓝翎李恪一点儿也不想隐瞒,如实的说出了宫中来人的目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马上回房去收拾!”蓝翎说着便要转身回房。
李恪及时的拉住了蓝翎,看着爱妻那快要临产的肚子,李恪终是说出了心底的打算,“芸儿,你已经快要足月临产了。此时回去长安,路途遥远,你的身体实在不宜颠簸,我想此次你就不要回去长安了,待生产后,身体恢复了再回长安吧?”
“可是……”蓝翎不愿李恪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潜藏的危险,可是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也明白李恪心中的担心与害怕,终是不忍说出其他话语。
蓝翎那欲语还休的样子,李恪当然明白她的顾虑所在。说实在,把蓝翎一人留在安州,他自己也着实不放心,但是要偕同蓝翎回去长安,又怕舟车劳顿的伤及她和孩子。可是,自己又不得不立即回去长安,这左右为难,确实是难住了一向英明果决的吴王了。
“芸儿,我看父皇的病情应该不会太严重,如若情况不算严重的话,待父皇病情稳定后,我即刻归来,你看这样好吗?”李恪狠了狠心,最终计划着一切。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提之下,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抚着蓝翎,同时也是安慰着自己。
而身为“穿越者”又熟知历史的蓝翎,知道此时的太宗皇帝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此次不去见面,怕是会造成终身遗憾的了。想起在皇宫中的那段日子,太宗皇帝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比之亲生女儿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蓝翎想想都心有愧疚,不知不觉中就红了眼眶,一副几欲落泪的模样。
再有,自己刚有身yun那会儿,太宗皇帝对她是多么的照顾有加,什么珍贵之物都源源不断的赏赐给了她,今番如若不去见上最后一面,蓝翎怕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恪,你看这样行吗?你带着权万纪及侍卫,快马加鞭先行回去长安,我和王府家将及陈鹏远坐马车慢慢回去。这样既不会累着我和孩子,也可让你不必如此牵肠挂肚的。”蓝翎思量了很久,才想到了现今看来最两全其美的法子,等待着李恪的最终决断。
李恪此时心急如焚,却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但考虑到蓝翎的身体状况,决定再次劝说着,“芸儿,你就不必回去长安了,我会替你向父皇告罪的。”
“恪,父皇对于我的爱护之情,我是铭感五内,此生怕是无以为报了。如今父皇病重,作为儿媳,当然应该侍奉左右了。再说,父皇不止是你的父皇,还是我最亲的舅舅,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的话,知道我如此不孝,会怪罪于我的?最后我要说的是,如若此次我没有随你回去长安,怕是”有心人“会故意制造事端,无风还能起三尺浪了呢?何况,如今情势未明之时,到时岂不是更加麻烦?”见李恪还是如此坚持,蓝翎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蓝翎的话深深地震动着李恪,只见他低声叹了口气,也是无奈答应了下来,“那好吧!只是与你随行的还要加上大夫及稳婆,这样我才能走的安心。”
“嗯……”李恪的一切要求蓝翎都会一一应承,慢慢的她依偎进了站立起来的李恪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他,想要借此给他无尽的安慰及力量。
李恪哪能不明白蓝翎的心思,回身紧紧地拥住了她,想要把蓝翎揉进身体里……
蓝翎为李恪简单的预备了几套衣服,李恪一刻也未停歇,就带着“吴王府”的十余名侍卫及权万纪,快马加鞭的往长安方向而去。
第二日,蓝翎带着家将及侍卫,还有陈鹏远浩浩荡荡的也往长安而去……
蓝翎明白此去长安,必是有一番棘手之事等待着他们,但为人子女者,从来都是双亲安在,不能远行。何况如今太宗皇帝病重,那是明知山有虎,也只得偏向虎山行了……
等到蓝翎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长安时,已是过去了整整二十日了。
长安城外,蓝翎意外的看到了前来迎接她的高阳公主。
两人见面自是有一番说不尽的话语,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回到“吴王府”,待蓝翎安顿下来后,她才从高阳公主口中知道,因为李恪实在脱不开身,是他拜托了高阳公主前来城外相迎的。
“芸儿,这几日三哥都在宫中,可能一时之间也回不来。三哥的意思是,你一路舟车劳顿的,先将养几日在进宫,要不然怕你身体吃不消?”高阳公主殷殷关切着蓝翎,那是亲人间才有的亲切。
蓝翎虽还没有进宫,但也明白皇宫此时的风云变幻,对于李恪的细心安排也是知之甚祥。抬首间看到高阳公主的疲惫之态,也是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高阳姐姐,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
“不了,回府见到那些我不想见到的人,我是更加的休息不好,还不如在你这里和你说说话呢?”高阳公主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什么话也藏不住,想什么就说什么。
从高阳公主的口气中,不难看出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了,蓝翎想到此,不免低声叹了口气,“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芸儿,你不用替我难过的,至少我看着如今你和三哥如此恩爱,我的心也是幸福的。”说着说着,一向强硬著称的高阳公主竟然微微红了眼眶,搞得蓝翎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
“姐姐,你……”
看着蓝翎有些伤感的模样,高阳公主突然转移了话题,“好了,芸儿,不谈我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让我不敢认同,那肚子怎么就能那么大呢?”
蓝翎低首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渐渐地忘记了伤感,母性光辉开始泛滥了,“我也常常觉得奇怪呢?怎么就能那么大的呢?”
“不会是双生子吧?你和我三哥也太厉害了吧?”高阳公主突发奇想的一问,而且还用不怀好意眼神的盯着蓝翎。
蓝翎被高阳公主这么一说,又被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微微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否认,“哪有?大夫都看过了,说是只有一个。”
“那也肯定是个壮小子!”高阳公主哈哈一笑,言辞灼灼的说着。
蓝翎也被高阳公主的那一番表情给弄笑了,“姐姐,你怎么会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好了,好了。芸儿,人家只不过是好奇吗?”高阳公主这时终于看到了蓝翎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知道她一路舟车劳顿着实累了,也就不好继续烦扰她了,“芸儿,你一路辛苦,还是早早去休息吧?要不然三哥到时可是会来怪我的哦?”
蓝翎确实有些抵挡不住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一直强撑着,“那姐姐你……”
“我也去宫中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高阳公主笑着说道。
“那好吧!姐姐,恕我不远送了。”说话间,蓝翎已经在绿竹的搀扶下走进了内室。
看着缓步离去的蓝翎,高阳公主的眼中充满了欣慰与喜悦,那是她真心的替蓝翎和李恪开心着……
休息了一晚后,蓝翎的精神就恢复了大半。一番梳洗打扮后,蓝翎就急着往皇宫而去。
此时,蓝翎也不知道李恪身在何处,只得想去杨妃宫中请安,顺便询问李恪的去处。
“风华殿”中,杨妃也是神情哀伤,但一见到蓝翎那圆滚滚的肚子时,却也是欢欣莫名。
蓝翎想要行礼时,杨妃立刻拦了下来,然后竟然不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亲自小心翼翼的扶着蓝翎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再次低首看着蓝翎的肚子,眼神中流露出对于新生命的无比盼望。
“芸儿,恪儿不是让你在王府多休息几日吗?怎么这会儿你就来宫中了呢?”语气中虽有责怪之意,但初衷却是爱护之意更甚一些。
蓝翎哪能听不出杨妃话语中的关怀之意,但还是低首连连认错,“母妃责怪的是,只是我想着恪他已经在宫中多日,不知他……”
“恪儿他没什么的,只是他父皇这几日没有临朝,恪儿正帮着太子处理朝廷事物,所以也就稍稍繁忙了些。”杨妃看着蓝翎如此关心自家儿子,对她的喜爱之情就更甚了。
“那父皇他……”情况不明,蓝翎也就问的有些隐晦。
杨妃与太宗皇帝三十余年的感情很是深刻,此番蓝翎提起太宗皇帝,不免还是勾起了杨妃心中之痛,不觉就红了眼眶,低声叹气,“唉……”隐隐明白太宗皇帝此次病情的杨妃,终是难以启齿。
“母妃,请不要太过难过,父皇他一定会吉人天相的。”虽已知历史,但蓝翎还是不忍说出那些伤心的话语,只得柔语安慰着杨妃。
“好孩子……”蓝翎的话真是说到了杨妃的心坎上,望着蓝翎的眼神不由得更加温柔了。
之后,陷入哀伤之中的两人也是相对无言。
午后,杨妃终是带着蓝翎前往“翠微宫”看望李世民。
几年未见,蓝翎再次见到李世民时,真实给感觉到了,岁月在这位帝王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
李世民见到蓝翎是一脸喜悦,待他再看向她那圆滚滚的肚子时,脸上的喜悦更是掩饰不住,蓝翎想要行礼时,李世民却是抬了抬手,免她行礼,然后招手让她去到面前。
蓝翎缓步走到李世民面前,然后慢慢地坐在了李世民指着的座位上。
“芸儿,安州离长安路途遥远,你又将要临产,何必舟车劳顿的回来呢?”李世民一脸慈爱的望着蓝翎,然后抬头看向李恪,轻声怪责道,“恪儿,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拦着呢?”
“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降罪。”李恪说话间已经跪在了李世民面前,言语间却是满怀喜悦之情。
“起来吧!”李世民叫起了李恪,望向李恪及蓝翎的眼神是无比的慈祥。
“谢父皇!”李恪站到了蓝翎身边,目光温柔的望着爱妻。
看着恩爱的两人,李世民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抬头就见到了心中所爱,不免又是一番缅怀,一时就柔声的叫唤着杨妃,“吉儿啊,你看他们小两口,像不像朕和你年轻的时候?”
听到李世民的话语,杨妃也渐渐地陷入了年少时的回忆之中,不免连带笑意的回复,“是啊!转眼已经三十年了……”语气中又不乏感慨,脸上满是柔情。
“是的,三十年了……终是朕辜负了你……”这一刻,李世民对杨吉儿是怀着深深地愧疚的,身为帝王,三宫六院的,许多时候不得不冷落了她。
“陛下,您怎么这么说呢?吉儿此生能随侍在陛下身边,此生已别无无憾了。”杨妃是深深地爱恋着眼前的男子,不管他是何种身份。
见两人深深地陷入回忆之中,众人也不便打扰,纷纷出了“翠微宫”。
李治上前匆匆的打过招呼后,想要倾诉一番时,却被长孙无忌借口有事请走了。
剩下李恪与蓝翎两人,默默无言,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恪默默地执起蓝翎的手,缓步向着李恪原先的居处——“吟风殿”而去。
两人刚来到“吟风殿”,还来不及慰藉相思之意,那个不甘寂寞的调皮鬼就迫不及待的破坏起了父母的“好事”来了。
当晚,蓝翎就在“吟风殿”生产了。
幸好,这个孩子疼惜自家母亲,没有过多的折磨蓝翎,就在朝霞升起的时刻降临了人世。
李世民听说了此事,孩子还来不及见过亲生父母,当时就让人抱走了孩子,看过之后却是欣慰不已,为这可爱的女孩子赐号——阳安郡主,名曰李岫烟。
蓝翎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脸上更是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而一旁的李恪在经历了一夜的陪侍在侧,却也不显疲累之态,反而是精神抖擞,脸上更是红光满面,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边刚为新生命到来而喜悦,那边太宗皇帝却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人之将死,最是难忘少年时的情景。
“吉儿,朕要先你而去了,你要多多保重,勿以朕为念。”李世民拉着杨妃的手,诉说着情人间的话语。
此时的杨妃已是泪水涟涟,却也无暇顾及,只是紧紧握住李世民的手,“陛下,您说要陪着吉儿一生一世的,您可不要食言啊?”
“吉儿,朕想要听你再叫我一声我的名字。”
“世民……”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深情,叫完后,杨妃已是泪水涟涟了,让人看着也是分外伤心。
李世民紧闭了双眼,脸上是罕有的满足及欣慰。
“嘀嗒嘀嗒……”不知什么东西滴在了李世民手上,待他睁开眼睛一看,真正的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杨吉儿的嘴角已经喷涌而出许多的鲜血,滴滴落于他的手上。
“吉儿,你……”此时的李世民是无比的震惊,看明白了一切后,同时又是无比的心痛,不时低喃着,“吉儿啊,你这又是何苦……”
杨妃嘴角的血不时的冒了出来,却也是那般妖艳,这时的她显得是那么的娇美,胜过世间一切美人,杨妃嘴角眉梢是满足的笑意,缓缓地说道,“世民,我们说好的,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我怎么能食言呢?”
“罢了,罢了……”李世民终是理解了爱人生死相随的决绝,转而吩咐着太子李治,“治儿,传朕旨意,进封杨妃为贵妃,将杨妃与朕安葬在一处。”
李治跪在了李世民下首,低首称是。
“恪儿,愔儿……”杨妃终是放心不下自己的亲生之子,低声呼唤着他们。
李恪及尚在月子中的蓝翎,李愔和他的王妃,四人一一跪在了杨妃身边,听着她的临终遗言。
“是母妃太自私了,放心不下你父皇一人,你们要各自善加珍重……”
“是,母妃!”四人均是声音哽咽,却也不愿自家母妃走的不安心,只得含泪应着。
“那我就走的安心了……”杨妃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杨妃说完身体却是摇摇欲坠,李世民使出最后的气力环抱着她。
“世民,天上,地下,我们终于可以永不分离了……”说完双眼含笑,脸上是深深地满足,双手渐渐地垂下了。
见此景,李恪他们再次下跪,目送着杨妃的离开。
“吉儿,我们终于遵守了立下的誓言……”李世民已经感觉到了杨吉儿的离去,脸上却是不见哀伤,反而是深深地喜悦及满足。
当日晚上,也就是贞观23年7月10日,一代明君——唐太宗李世民带着深深地满足之感,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