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们一早就出了江州城,极目望去就真正不再是汉朝的江山了,虽是人迹甚少,但却是青草萋萋,天朗地阔的,叫人的心都忍不住一宽,不再空茫。日日在车驾之中与弄影伴着说话倒也自在,只是苦了清明,泫然跟着他了几日,觉得他实在是小孩子,不过看他挺硬气的,总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孩子,所以,被泫然骗着说要是真是男子汉,就去骑马,不要终日做在马车之中与姑娘为伴,于是他就真的跑去骑马,又不会,我只好手把手的教他,我却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所以清明这些时日不是腰酸就是背痛再不就是摩擦的腿部内侧皆是红痕的回房,又不肯叫泫然教教他,两个人就这样叫着劲,他们这样倒也解了我们的不少沉闷。清明也与大家渐渐熟悉,众人都喜欢他的硬朗性子,赞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忍得,将来必成大器。我只暗笑,他不过和泫然致气罢了,众人怕是没看见他半夜疼的睡不着觉的窘样吧。
走了近两个多月,看到的还是草原,牛羊,牧人,帐篷,永远是多云的飘荡,看的久了,倒也觉得乏了,不再有初看时的新鲜,不过人少,心也就不是拥挤了。我与昭君日渐熟悉,知道我心有所殇,说话间总是顾着我半分,不论是匈奴的侍女还是从汉宫之中带出的宫女,对我皆是客客气气,在眼中看到的也只有真诚,不是故作的虚伪。我知道是她吩咐过的,只在心里感激她,连弄影都说,这昭君姑娘,待人真好,叫人喜欢。所以越是熟悉越觉得她真是人间不多得的女子,几是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女子。不说其绝世容光,见她待人接物也是端庄大方,珍秀姝德,虽是聪颖,却不曾锋芒毕露,在她身边总不会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总之,这女子,是极好的。看她与呼韩邪的眉梢情意,想来,这单于对她是一见倾心的,换谁不是呢?千里迢迢亲来大汉和亲,揭开盖头,殿下亭亭立着的竟是个凉华女子,嫣眼荣光,眉梢清新,怎不叫人心喜?又况其深明大礼,持重婉约,不宠她宠谁呢?
这一日,昭君不再骑马,坐到了马车里,说是想和我说说话。弄影早就在哈木的悉心教授之下学会了骑马,见昭君这次进来神色不似以往,所以借口车里闷不过,就行礼退出去了。
我看着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么?”她眉头深锁着,不似往日的宁静素淡。
“……我是有事,也只想跟你说说……”眼神里透着淡淡伤痛。我知道她拿我当知心之人,当下笑道:“昭君,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再过几日,就要到左地了……”左地?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我疑惑的看着她,就见她又说道,“左地是单于的已故大阏氏的父亲也就是乌禅幕大叔的领地。他是泫然的外公……”
“哦……那?……”我等着昭君的下文,可却见她望着窗外,默默不语,我实在不解,她到底是怎么了啊?担心道,“昭君,你这是怎么了啊?有什么事你就说啊?”
“到左地,再不远就到王庭了,就要进入王庭了,箬晗,我,”她的眼中哀伤肆意道,“我本来是满怀希翼的,可是,可是,今日听见单于说了一些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真是很难过……他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呢?……可是,就算早知道又能如何呢?结果还不都是一样么?”还是凄婉。
“单于他跟你说了什么?”竟将这个素日端庄的人儿变成如今这般凄伤。
“他说,早在几年之前为了壮大势力,大阏氏死后,他又娶了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如今就在王庭里,号第五阏氏,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认定的妻子,见我第一眼,就认定了,他有过的女人皆是为权势大于感情,唯独我,满是倾心,愿与我一生共度。箬晗,我该相信他么?”眼前的女子六神无主的看着我。
我想说不要相信,想叫她不要听单于的话,可是,却说不出口,转口道:“你是想相信他的吧?”谁看不出她的一颗玲珑心早就付于那人身上拿不回来了呢?
“我被皇帝留下,在宫中忐忑的时候,后来是萧大人说动太后回来主持大局,所以皇帝就放我远嫁,一回驿站,就见他在门口等我,只有他一个人,虽只在大殿上见过他一次,可此时看来,他清瘦了许多,一见我,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眼神炽烈,说了一句叫我铭记终生的话,此生若少了你,草原上的我就失掉了最绚烂的颜色……这些时日以来,他没有言语的花哨,只是真真实实的关怀,叫我难舍难忘……我以为他在这里没有妻室,却不想还是有一个,箬晗,我并非不能接受,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我既已认定他是今生携手的人,就不会变了……”我点头,看着她坚毅的眼眸,心里满是羡慕,一人炽情,一人痴心,才是佳侣。
“昭君,我看得出来,单于对你的用心,只是……那个第五阏氏?……”我担心的是她在王庭的地位,有一个就有两个,妻室既有那儿女也是有的吧?昭君,你在王庭的路还很长啊。这些,心思剔透的她定是已想到了……
“她虽是阏氏,但终究不及我的身份高,我既然已是长公主,就是已天朝之女的身份嫁入,所以我才是现今的正阏氏,单于说,一到王庭,祭礼之后,就封我为宁胡阏氏,算是草原上的女主人了。”那样的话,昭君也算是名至实归了。有这样的女主人,汉匈可以太平相处了。
“昭君,你有我爹爹的消息了么?”本来是不打算问的,可是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啊。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是不是过的很好?
“箬晗,你必不担心,我们会替你搜集你爹的消息的,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在长安,只是,箬晗,”她抓住我的肩,道,“你要有耐心,知道么?”我相信她的话,所以点点头。
“嗯……再告诉你哦,到了左地,会有一个篝火表演,是匈奴人的特色,你定是没有见过的……到时候去看看吧……”冲着我眨眨眼睛,神秘的道。
篝火晚会?那一定会很有趣吧……压抑许久的心有了一丝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