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少女一出现,陈年富一双浊眼就盯在她身上抠也抠不下来。直到听少女提起母牛,才稍微清醒了几分,直觉地反对道:“小姑娘说笑呢,一头牛罢了,又不是什么通灵事物,能看得出什么来?”
“陈老板这话就不对了。你难道没听说过老子乘牛出关,老君骑牛捉妖的掌故么?一位道教祖师爷,一位上界神仙都以牛为座骑,谁说牛不能通灵?”
少女简简单单一句反问,顿时让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是啊,那些传说掌故里也曾出过神牛。而正如这小姑娘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不调查个明白,只怕他们往后都睡不好觉呢。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纷纷向陈年富看去,面露期待之色。
这出面搅局的少女自然是玉清商。见众人果然将自己这番话听进去了,她不禁心内偷笑:就好像在现代不能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搀扶摔倒老人一样,在古代也有铁则——凡事一旦扯上神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见陈年富仍是犹犹豫豫的,玉清商又说了一句:“当然,若是陈老板担心这牛果真见了什么,染了背晦,以致不能再让你的爱妾继续服用牛乳,也是情有可原。”
她这么一说,陈年富顿成骑虎之势:如果不点头的话,岂不是要被人扣个小气好色、不顾大事的帽子,犯了众怒?他虽然拥有可以在四方镇横行无忌的财富与背景,终究还是在乎名声的。而且话又说回来,只是让牛往前走几步的话,应该坏不了他的好事。
想到这里,陈年富终是压下犹豫,摆了摆手:“呵呵,小姑娘又开玩笑,我岂是那等不分轻重之人。既然事涉乡亲们,自然是要看个明白的。”
说罢,他下令让拽住牛首的家丁们略放一放。
感觉到阻止自己的力道赫然松了几分,母牛立即往前走去。众人一面给它让道,一面好奇地跟在它身后,想看看它究竟要走到哪里。
穿过街心,绕过暗渠,母牛最后竟直直冲进了丁家洪的酒店。好在因为刚才的那通争执,酒店还没来得及营业,除了几张长凳被撞倒之外,并没有人受伤。
见母牛穿过大堂,直奔后院,陈年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剧变,急得直喊:“快拉住它!快拉住它!”
但酒店内空地无多,脚下又是极为光滑的石砖。家丁们没有借力的地方施展不开,根本拉之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牛冲进了丁家后院。
只见后院的石碾子上拴着一头耕牛,虽然健壮,但同母牛一比还是小了几分。它脚边有堆干草,但它却极有灵性,似乎意识到大难即将临头一般,碰也不碰那草,只是呆呆看着几步之外磨刀石上放的一把大刀,铜铃般的大眼里流露出几分凄然。
乍见母牛进来,它眼睛突然一亮,扬头便向母牛冲去,但绳子太短,走上两步便绷得死紧再挣不脱。小耕牛只好站在原地,冲着母牛哞哞直叫。
见状,母牛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那大力甚至还拖倒了两三个家丁。它一口气冲到小耕牛面前,安抚一般舔了舔它的脸。只舔了没几下,眼眶里忽然便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将地上滴得一片湿濡。
尾随而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哗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它怎么知道有头小牛拴在这里?”
“看啊看啊,它还哭了!”
……
一片猜测议论声中,只听玉清商缓缓说道:“这头母牛就是小耕牛的母亲吧。看来它并非感应到了什么妖邪,而是知道孩子即将被杀,又护子心切,才会一反平日的温驯性子,不顾一切狂奔而来。都说咱们人母子情深,看来动物也是一样。唉……看着它们怪可怜的,还盼丁老板高抬贵手不要杀这头小牛,让它们母子团聚成全一段佳话,也算是积德吧。”
听了她这番话,再瞅瞅泪流不止的母牛,众人不觉一同动了恻隐之心,纷纷向丁家洪求情,有人甚至说愿意出钱买下这头小耕牛。
丁家洪却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大伙儿恐怕弄错了吧,我从来没有打算杀牛,这头牛也不是我的。也幸亏老天开眼,让这护犊子的母牛一路找了过来,否则我要洗清这私杀耕牛的罪名只怕还要多费周折——你说是么,陈老板?”
闻言,陈年富脸色又变,勉强笑道:“丁老板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我就解释给你听!”丁家洪大声说道:“这头小耕牛原本就是你家的吧!你一直想要我这酒楼,但我却始终不肯同意转手。为此你暗中给我使了许多绊子不说,今日更是买通人将这牛牵入我店中,声称我要私宰耕牛。你是想用这个罪名让我家破人亡、之后再将酒楼收入囊中吧,真是好狠毒的算计!”
被当众揭穿阴谋,陈年富心中连呼不妙,连忙做出发怒的样子:“丁老板,证据呢?我是想要你这间酒楼不假,但一直都是好言好语劝你转让,哪里耍过手段?再者,这头耕牛可是出现在你家店里的,怎么忽然又同我扯上了关系?你今日不把话说个明白,我定要到官府告你个讪谤之罪!”
见他还敢抵赖狡辩,丁家洪眼中掠过一抹恨意,冷笑道:“你要证据?好,姓陈的,你刚才亲口承认过那头母牛是你买的。我再问你,你的陈府和我这小店隔了多远?”
陈年富一愣。这时,人群中却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喊道:“我知道!隔了三条街、一座桥和一个巷子!”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那母牛只凭爱子心切是跑不过来的。它一定是循着小牛留下的气味延途寻找而来。可巧昨晚下了场雨,还下得不小,在此之前的一切气味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而母牛能这么快、这么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小牛崽,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小牛是今早才从你府里牵出来的!”
说罢,丁家洪恨恨看着陈年富:“姓陈的,这条证据可算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