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轩辕云志脑中咬牙坚持的最后一点儿清明和坚持,轰然坍塌,不复存在。
望着这个日夜思念的人儿,就在她的面前,而且那样一副任君采颉的诱惑神态,轩辕云志哪里还能记起别的,她的理智,她的戒备,瞬间化为飞灰,整个脑海中只剩下沸腾的欢喜和火热。
她欢喜地呼唤:“夕儿……夕儿……我的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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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女府。翠华阁前,梅花已凋谢,初春乍寒之时,连翘和木樨,就迫不及待地吐露出一串串嫩嫩的鹅黄。
廊檐下,长椅上,告病未进宫参加庆功宴的三皇女轩辕云裳懒懒地躺着,晒着热力并不明显的太阳。
在她的身后,几名清秀小侍束手伺候着,身前还有一名跪坐在那里,轻轻地为她敲打疏松着筋骨。而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一身青色长袍的夏承志拿着一卷书,看的入迷。
风景如画,这些人儿又是女俊男美,都是足可以入画的,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静,不语不动,彷如成了图画的一部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片静谧。
一个小厮模样的女子沿着回廊匆匆走到轩辕云裳身边,也不行礼,径直凑到轩辕云裳耳畔细细地说了几句什么。
夏承志功力高深,听力自然灵敏非常,那小厮和轩辕云裳的低语,早已被她听在耳中。
“唔。”轩辕云裳眼眸半睁,懒散地答应着。片刻又淡淡道:“宫里怎样?”
“回主子,太女已经进宫,皇上在靖安殿设庆功宴,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小厮回着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早上,有一人曾去探狱,据说与牢里那位单独带了些时辰,临走还是哭着走的。”
“唔,”轩辕云裳依旧懒懒地答应着,旋即,却猛地睁开眼睛问道,“探狱的是何人?”
“那个人,她们也不认识,据说是云夕公子的仰慕者,是第一次去……”小厮有些不太明白三皇女为何对那名探狱者这么感兴趣,但恪尽职守的她还是搜肠刮肚地搜索着脑中的相关信息,继续补充道:“据说那人被哭着带走之后,牢里那位倒是罕见的镇定,而且,被带走之时,也丝毫没有惊慌之色……”
小厮说着偷偷瞟一眼轩辕云裳,见对方的脸色愈加阴沉,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牢里的人还说了,公子似乎突然之间长高了些许……”
片刻前还是一副闲适安逸模样的轩辕云裳就仿佛被火烫到了一般,倏然坐起身来,急喝道:“那还不快些派人去追!”
那小厮倒是沉稳干练,并没有被轩辕云志急赤白脸的模样吓住,但也不好再俯身私语,只得压低了声音道:“已经有人跟上去了。只是,那人是被带进了宫中,小的知道此事体大,这才回来禀报主子。”
“嗯!”轩辕云裳毕竟也不是毛糙之人,在最初刹那的激动之后,思维意识也快速地沉静下来。只不过,答应的这一声,憋闷而沉重,仿佛将满腔怒火随着这一声答应,硬生生地被她压制了下去。
那小厮将轩辕云裳的表情看的清楚,知道自家主子在思考对策,也就略略前倾着身子,安静地等待主子的决断。
轩辕云裳也只是垂眸片刻,随即抬头起身,对那小厮吩咐道:“马上命人跟上,不论怎样,一定要护住他的安全。”
“是,小的明白了。”小厮答应着,飞奔离开。
轩辕云裳张开双臂,身边伺候的小侍急忙拿着外袍上前,为她穿戴整齐。轩辕云裳这才对身旁的夏承志点头道:“宫里有事,我去去就回。”
夏承志也不询问,目光深邃,淡淡点头算是答应,那轩辕云志已经疾步走出翠华阁。
远远地听到她一迭声地安排:“备车进宫!”
轩辕云志一走,夏承志挥手退去小侍丫头,待确定周围再也无人,飞身跃上屋脊,飞纵而去。
刚刚听到,她也是心中大惊,只不过在轩辕云裳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到轩辕云裳离去,她就再也不敢有片刻耽误,飞掠纵出皇女府,身形略转,正巧落在皇女府外一处僻静的小巷之中。
她刚刚落地,一个挑着沉重担子的货郎,立刻摇着拨浪鼓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夏承志快速地吩咐了几声,随即再次跃上屋顶,向着皇宫飞掠而去。与她同时,那名货郎肩上的担子似乎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两腿如飞一般,眨眼跑出小巷,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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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身后走廊之中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消失。整个牢房仿佛陷入一片诡异阴森的寂静,那浓重的霉味中夹着丝丝血腥,令人窒息,仿佛置身在地狱底层。
宋昭尽量地屏住自己的嗅觉,只是将听觉放至最大,镇定自若地在牢房中的稻草上盘膝坐了,静待事情的进展。
自从洱海回京,手弩和枪支就从未离过身。而且,有了十八户的经历,他身上的弩箭和子弹,也带的充足。故而,他此刻心里反而平静。如果,真的将他带去犒军,他自信完全可以半路逃脱。而且,他也自信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危害到牢中的人。
不过,那样之后,他营救牢中之人的动作,就不得不加快了。而且,红袖招已经开不下去了,那些人救出来之后,也只能将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
心中慢慢思索着一步步的行动步骤,灵敏的听力,已经让她听到牢房门口再次响起了说话的声音,由于隔得远,又有牢房内狭窄曲折,她听不到那些人说的什么,但是,很快,他就不用再听,因为随着牢门的打开,几个人的脚步声向着他的牢房走了过来。
喀嚓,锁开。
“你,赶快跟我走!”门口狱卒的声音,冷酷无情。
宋昭不疾不徐地起身,默默地走出牢门。
走廊两边的牢房之中,红袖招的人们都默默地扶栏看着他,年龄小的眼睛之中都流露出丝丝的羡慕,而蜜语、冰卿、紫韵等人的眼中,却隐隐流露出深深地担忧。
出了牢房,宋昭就被塞进一辆马车之中。
宋昭刚刚走进车厢,兜头一个黑布口袋,见他的头整个地套起来。他的心猛地一跳,莫名地就想起曾经那个世界暴力分子处决人质时,为人质戴上黑头套的举动。
不过片刻,他又镇定下来。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些。虽然目前他还不敢确定对手是谁,却知道,对方费这么大心思,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布局,就如此将他杀了,似乎有些太不值得。况且,宋昭也有自信自保。
数年之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宋昭每次想起自己这一次盲目的自信,却只有苦笑连连。
且说宋昭戴着头罩,坐在马车之中,看不见一丝光,只听得马蹄得得,车轮辚辚之外,还有街道上行人的脚步声,商贩的吆喝声,熟人相见的问候声……声声嘈杂,让宋昭知道自己正从冷清的刑部大街,穿过闹市。他的心里暗暗琢磨着,从刑部大牢到军营,穿过闹市之后,过一片比较安静的民居,就是得胜门,出了得胜门不远,有一片小树林,若是没有特殊情况,那里应该是他逃脱的最佳地点。
一边暗暗注意着车外的动静,宋昭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但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判断出了失误。马车一路行来,虽然闹市渐过,但街道两旁却没有民居所特有的平民生活的生息。而且,从马车平稳行驶的情况,也绝对不是出城那条,因为他记得清楚,通往得胜门的大街上,有不少的坑坑洼洼。
这是要去哪里?宋昭心里暗暗猜测。
那些人并没有让宋昭疑惑太久。很快,马车就在一个安静的院子里停了下来。车外虽然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宋昭却能察觉到,自从进到这个偌大的院子,他至少经过了数道护卫,那些内敛而匀和的气息告诉他,那些护卫的功力个个高绝,同时,宋昭也差不多可以判断,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若是有人问,在京城拥有最高级别严密护卫的大院落,似乎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一个去处--皇宫!
接下来,宋昭被从马车上带下来,带出车厢的同时,他头上的黑头套也被摘掉。可是,望着马车下迎上来的两个清秀小侍,宋昭明明能够确定面前的两人没有功夫,他却不敢妄动。
在接下来,宋昭被动地沐浴、更衣。
不愧是皇宫,就连沐浴的地方都分外的奢华、靡丽。大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浴池壁上,两只赤金龙鲤的口中,不断地喷涌着温度刚刚好的泉水,池水中,红艳艳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与那朦胧的薄雾之中,荡漾开一缕缕淡淡的暖香。
等宋昭好不容易将两个要伺候他沐浴小侍打发出去,假装着脱衣入浴的同时,他也在悄悄地寻找着逃离此处的最佳道路。
门?
不行,门口有好几个小侍在那里伺候着,虽然做掉他们对宋昭来说不难,但难的是杀掉他们却不让他们发出一丝声音。宋昭相信,只要惊动了皇宫里的警卫系统,他想要逃跑就太难了。毕竟,他的轻功离飞檐走壁还差的太远。
窗户?
这个沐浴用的殿宇窗口很大很通风,虽然此时因天气还比较寒凉,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在别无出路的时候,这似乎是最后一条通道……
但是,宋昭很快也否定了这种强攻而出的冒险做法。
心思百转,宋昭终于心生一计。
他很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并将枪支子弹都藏到了一处极难察觉的地方,接着拿了手弩赤条条跳进水池,将自己的身体隐匿在花瓣下,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开口呼唤门口之人:“来人!”
门应声而开,两名小侍微笑着走到池边行礼问候道:“小主儿呼唤奴等,可是让奴伺候小主儿沐浴?”
宋昭点点头,静待那两个小侍走到池边,宋昭手臂骤抬,手弩应动而发,两个小侍连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就倒在了地上。宋昭匆忙从池中跳出,快速地将一名小侍的衣服扒下穿到自己身上,又将两个小侍和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一起放到隐藏处藏好。这才来到沐浴室一侧的妆台前,将自己的脸快速地化妆成一名小侍的模样,四下看看再无差池,这才拉开房门……
门口侍立的几名小侍闻声望过来,宋昭镇定的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眼前的几双眼睛同时吃惊地瞪大,然后,一阵模糊,他竟然无法控制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朦朦胧胧中,他感到自己似乎置身在火焰山上,受着烈焰焚身之痛。却又全身无力,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丝毫。
再后来,他似乎看到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抱住,焦急地呼唤……再后来,他似乎又被置身在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他觉得自己就像风头浪尖上的一叶轻舟,被狂怒的波涛一下子送上顶峰,又一下子抛入谷底……
波浪滚滚,狂涛潇潇,渐渐地转为风平浪静,风和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