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在场除副帅容齐外的其它将领皆面有异色。而白什夜则嘴角噙着闲适的笑,负手立于一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尽归他掌握。
楚少楼斜眼看向他,“狐狸啊,你好样的。”
后者从容轻应:“我一直很好。”
接下来,点兵仪式出奇顺利的进行着。原因有二:首先,作为此次北征主帅的十三皇子出现得令所有士官对他印象深刻,其次,十三皇子慷慨的陈词和雍容磅礴的气度,彻底折服了在场的士兵。许多年以后,天下大定,有退伍回乡的士兵回忆这次点兵,依旧难掩心潮澎湃——那一次,他们重燃了对生活的信心,那一次,他们看到了太平治世即将来临的希望。
点兵毕,白什夜和楚少楼从校场出来已是中午时分。两人来到“天逸居”的雅间内用午膳。楚少楼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后,开始大快剁颐。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白什夜时不时为她添茶倒水,始终笑容可掬。
楚少楼无暇理会他,继续在餐桌上攻城掠地,大约吃到七八分饱后,才搁下碗筷,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润喉。放下杯子,她瞟了他一眼,“你拿我当枪使,当盾牌用,这次更厉害了,拿着我的名号狐假虎威,别以为一顿饭就能打发我。”
白什夜拿起手边的餐巾轻拭嘴角,再放回桌边,淡笑着说:“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让我想想——我还要你的命。”她看着他,话里似真是假。
他回视她,“楚氏灭门,非我指使。”
“真的假的?”她突然站起身,身体越过桌面,脸凑近他的脸,仔细端详他的表情。
他推开她的脸,“我何需骗你?”
“好吧。”她坐回椅上,歪靠着椅背,懒洋洋地半眯着眼,“我也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比乱世中的人命更贱了,但若要归根究底……你们白家得负大部份责任。就算那指使人真不是你,造成今天这一切的,也有你们家的份!你说,像我这种懒人,既想要报仇,又可怜兮兮的找不着北,是不是应该逮着一个关联人物然后赖着他不放?”
他听罢不置可否,只说:“据我所知人命在你眼中有如蝼蚁。”
“哇,你是不是把我脸肚子里有几条道道都摸清了?”
白什夜眼中掠过一抹精光,问道:“你是真想为楚家报仇?”
楚少楼挑了挑眉,“这种事难道有假的吗?”
“你连要找谁报仇都不知道,又谈何报仇?”
“这不是有你在嘛。反正我不急着马上报,按照我自然老死的情况算,还有几十年时间可以慢慢玩。你还担心我找不出真正主使?”
“找到了,你想怎么做?”
“找到了再说喽!”
白什夜摇摇头,垂眸,轻啜一口茶,“那就预祝你早日找到。”
楚少楼摇了摇食指说:“不是我找到,是你找到。”
“我?”他搁下茶杯,“我与你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我帮你找?”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她冲他眨了眨眼,“这点你比我还清楚,对吧?”
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很俏皮可爱,白什夜被她的笑容迷惑的瞬间,并未忽略那双灿若星子的眼中透出的睿智。他说:“你若随我北征,我必将主使送到你面前。”
她意兴阑珊,“只是随你出征这么简单?不用做事?可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白什夜笑着点头,“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躺床上边睡边吃,直接不用起来。”
她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残废。”
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高大英气的男子走了进来。“咦,真是十三弟,刚才六哥说看到你我还不信呢。”
男子后面又跟进来一人,华服锦袍,俊美非凡。“我说吧,我怎么会看错呢。十二弟,这回你可输,一百两跑不掉了吧!”
“得得,六哥你也真是,”高大英气的男子推了华服男一把,笑骂道,“我还会少你这一百两,钱我身上是没有,大不了呆会儿遣个人到景王府拿去。”
“好,一言为定了。”
这两个闯入别人的房间,还好意思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楚少楼看向白什夜,问:“小白,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是你兄弟啊。”
结果白什夜还没开口,那名被唤“十二弟”的英气男子景王白景夜瞪向她,“你说谁目中无人了?”
楚少楼也不怕再说一遍,笑嘻嘻地说:“说的就是你。别人在雅室里谈话,你没事闯进来连门也不敲,不但目中无人,还一点礼貌都没有。”
“你以为你是谁!”男子卷起袍袖,冲上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被唤六哥的华服俊男——白溯夜连忙拦住他,劝道:“好了,十二弟,你这冲动的性子得改改了。”
“六哥!”
“好了好了,坐下来消消气。”白溯夜将他按在座位上,自己也坐下来。他看向楚少楼,笑道:“久闻圣骨天人风采斐然却一直没机会去浔城一见,今天在此碰上也算有缘。”
楚少楼瞟了他一眼,歪靠在椅子上不接话。
白什夜接道:“六哥好眼力,第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圣骨天人。”
“哈哈哈!别的六哥不说,但说这相人我还是有把握的。倒是十三你太不够意思了,圣骨天人来了沧都,理应禀报父皇办个接风洗尘宴才是,你却一声不吭的。”
“我也是昨天和弄雨出来逛时偶尔遇到,时间仓促来不及禀报,这会儿正好由六哥去向父皇禀报。”
“这个当然,晚些我就进宫去。”
楚少楼打个长长的哈欠,站了起来,“不好意思,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去睡午睡觉了。”说罢,不待别人回答,她的人影已经掠出雅室敞开的窗户,原地只余一缕香风。
白溯夜见状,看向白什夜,笑道:“圣骨天人果真如传闻率性而为,这种人要驾驭他并非易事。你是如何让他到校场点兵的?”
“我也是偶然遇上,机缘巧合罢了。这种人不能驾驭,只能引导,六哥若想拉她入阵营,最好的办法是学刘备。”
白溯夜说:“他既然能随十三弟去校场点兵,我又怎么能夺十三弟的人。”
白什夜淡笑着说:“六哥大可放心,我和她只是几面之缘,若能让她投入你门下,我只会恭喜你。”
白景夜突然问:“有他在就能够让民心所向,难道十三弟不想将他收归门下?”
白什夜回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良禽择木而栖,难道六哥不相信自己是那棵良木?”他说着起身,“临近出征,还得准备事宜,我先告辞了。”
听着环佩叮玲之声远去,白溯夜和白景夜交换了眼色,皆露出得意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