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玫瑰的香气，我缠了纱布的胳膊放在浴桶两边，一双眼里再也没有任何神采，只是轻轻闭着不再说话。
胸口，好像被一块石头压着，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夕颜小姐，是不是胳膊疼？如果疼，今天我们就不药浴了。"耳畔传来李玲的声音，我睁开眼，双眼在看向她时才慢慢聚焦到一起。
"没事，李玲姐姐。反正只要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可以，不然舅舅该责怨你了。"
她微微一笑，"夕颜小姐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昨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救。"
我摇摇头，想要说只要她没事就好。可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冯志彬亲我的那幕，一股苦苦的味道在心口溢满开来，将我欲要出口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夕颜小姐，怎么了，有心事？"
李玲看到我的异常，不禁问道。
"没事。"我对她笑着，但我想自己此刻的笑，一定是比哭还要难看。
原来，冯志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妹妹。原来，他一直都把我当成在俱乐部里买下的宠物。他的疼爱，根本就是虚假的。
"可是你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事？"李玲那双美丽的杏仁眼里映着我没有血色的脸，明明桶里的水是这样温热，为什么我的身体，却还是这样冷呢。
我没有回答李玲，她见我闭口不谈，也只好不再问下去。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冷寂下来。直到药浴的结束。
走出浴室，舅舅正坐在客厅里。看到我出来，原本几分冷然的脸上便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亲自站起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另外一只手宠溺地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蛋。
"小夕颜可算是长了点肉了，看来这段时间的调养，还是有效的。"
我对着他乖甜一笑，将心事掩盖下去。
"李医生，这个月的薪水我已经让管家打入了你的银行账户里。还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够更加细心，把夕颜的身体调养地和健康的孩子一样。"
"这个是我的职责，冯总裁。即便您不说，我也会尽职的。"李玲对他说。
舅舅点了点头。
"我说冯毅你是不是上了点年纪就变成老糊涂了，亏你最近还参加委员竞选。怎么就没发现你请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有目的来的。"
别墅门外响起突兀的声音，我明显感到舅舅牵着我的手在瞬间变成了紧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扬起脸不解看他，他原本慈爱的样子果然变得冷了下来。
没有温度的眼就这样冷冷看向门外出现的那个男人。
我的视线随他看去，是一个同舅舅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比舅舅还要英俊几分。只是那双眼露出的精光，却让人有种不舒服的阴冷感。
"你怎么会来？"
舅舅看着他，却将我的手握的更紧。
"当然是来接我和语嫣的女儿，我怕再来晚一天，我的女儿就会被那个毒医生给毒死了。"
男人的话让我如遭电击般惊在原地，一双本无神的眼蓦然瞪大，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竟是真的与我有着几分的相似。
难道，他是我的爸爸？！
我感到舅舅握着我的手在轻轻发抖，"没想到你还是得到了消息。那又怎样？当初是你逼得语嫣离开消失，连我这个哥哥，也整整十年没有任何联系。叶皓龙，你以为我会轻易让夕颜和你这个混蛋回去吗？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不然，语嫣也不会受了那么多年的罪，最后，还枉死在了火灾中！"
到最后，舅舅的声音变成了激动的怒吼。
听闻，男人的眼中似乎动摇几下。继而冷冷一笑，"当初是她自己不忠在先，背着我同别的男人苟合。你以为我会平白忍下。没有杀她，已经是我莫大的宽容。但夕颜是我的女儿，我今天必须把他带回去。"
说完，男人便缓缓走到我的面前。阴冷的眼在看向我时露出几许温和，但比起舅舅，却没有那样温暖的感觉。
"夕颜，我是你的爸爸。今天我接你回家，好吗？"他将手伸出来，而我却僵在原地。半晌，才慢慢抬起头，看着舅舅的脸，喃喃问道："舅舅，他是我的爸爸吗？"
舅舅的嘴动了动，明显不想承认。可是我和男人的脸却又明显有着三分的相似，尤其是我们的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于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爸？"我轻轻发出声音，男人愣了一下，笑容更深。
"没错，我是你的爸爸。"低醇的声音缓缓响起。
胸口瞬间翻起千种滋味，仿佛五味杂陈般，全都涌了进去。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我有爸爸，原来我有爸爸。
妈妈总说我是恶魔的女儿，她总说那个恶魔不得好死。只因妈妈说过死字，于是我就真的以为爸爸死了。可是，今天我却真的看到了他。
这个真正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虽然有点可怕。但，一点都不像恶魔。
我该恨他吗？恨他把妈妈和我仍在黑街十年不闻不问。恨他在我被别人骂做野种的时候没有出现。恨他直到妈妈葬身火海，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孤儿的时候才出现。
我该恨他的。
对，该恨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嘴才刚刚张开一点，话都没有说出口。眼泪，就像珠子般滚落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夕颜别怕，只要你说不想，舅舅就不会让你走。这里才是你的家。"舅舅没有放开我的手，他以为我吓坏了，连忙安慰道。
"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否认夕颜是我亲生女儿的事实吗？"男人的声音阴冷下来，与舅舅冷目对持着。
"如果你真的把夕颜当成自己的亲生侄女，就不会让这个医生做夕颜的药浴师。连她的背景都没有调查清楚，就这么莽撞地请她。我真是怀疑，是不是你亲自主使，让她给夕颜下毒的。"
"你说什么？下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舅舅震惊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男人冷笑一声："看来，你果然不知情。也是，你那么疼爱自己的妹妹。又怎么会让人加害她唯一的女儿。这是我派人费了些波折查出的给夕颜配置的药方，如果单看哪个药材倒都是对身体有益的。但是这些药材合在一起调配的话，那么长此以往下去，夕颜的身体就会因为中毒轻则失去自主意识，严重了，连生命都不会保住。"
说完，男人将药单放在舅舅手上。舅舅松开我的手，不愿相信地看着。
"李医生，如果不是让人去查你的底细，我还真不知道。五年来那些小孩的失踪案，竟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你用药物控制那些孩子，让那些孩子在没有意识，却活着的状态下被你生生解剖，用以来满足你那变态的嗜好。这倒真是让我吃惊的很。"
男人走到李玲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被迫看着他的脸。
我以为李玲会反驳，会挣扎，会为自己辩解。可是出乎我的意外，她竟然，痛快地承认了。
"看来叶总裁不但是大毒枭，还有做神探的潜质。既然你已经铁证如山，就算我辩解，今天我的命，也会被你结果对吗？"
李玲的脸上露出不屑一笑，带着对生死的无所谓。却让我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没错，只要是我叶皓龙想处置的人，我不会让她多活一秒。更何况，那人还想要了我女儿的命。"
李玲淡淡一笑，她美丽的杏仁眼短暂地看了我一眼，"没错，我是打算用药物控制夕颜的感官神经，不过却从来没有想过杀死她。毕竟，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娃娃，如此简单被我解剖可就不值了。我本来还打算把她用在别处更有用的方面，不过既然发现了，也就算了。反正，我早就注定不会活太久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我却没有听明白。
"不过，我的命，还轮不到别人来取。"
李玲话音才落，我便看到她的嘴角溢出鲜血。才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取出一把刀，狠狠刺在了自己的腹部。
男人见她自我了断，便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倒在地上。
"李玲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一步步，沉重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看着她急剧失去血色的脸。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明明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才对。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杀小孩子的恶魔了呢？
李玲抬起眼，那双美丽的杏仁眼依然好看地弯起，嘴角的血却像小溪一样，一直在流着。我伸出手想要把她嘴角的血擦干净，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到最后，我的手也被染满了鲜血，再也没有办法给她擦干净了。
"夕颜小姐，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这世上什么最可怕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连忙重重点头。得到我的回应，她满意笑了。
"夕颜小姐果然是聪明的孩子，要记住我的话，时时刻刻记住。一定不要忘记，这样，你才可以保护自己。明白吗？"
她看着我，眼中分明有太多话想要说。我忍住哽咽的泪水，拼命点头。
我不愿相信，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杀人恶魔。就算她真的杀过别的孩子，可是她对我却是真的好，我能感到，她的心，是真的对我好。
忽然，她起身，猛地将我抱住。附在我的耳边只用我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夕颜，不要害怕。你身体里的毒，我早就已经不下了。那些残留的，几年后也会慢慢消失。真的，对不起。"
一声枪响，我紧紧抱住要离开我的李玲姐姐，无视于舅舅的喊声。只是死死抱住李玲姐姐，只觉得她身上那份微弱的温暖，正在徒然冷下。
我知道，她要死了。就像妈妈那样，在我面前再也不会有生命的迹象了。
"看来，我注定无法得到自己想要拥有的。可是能为之死掉，也不会有遗憾了。果然，人作恶，是要有报应的啊。"
那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颤颤低语，很快，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痕迹。我再也无法抱住她的身体，她从我的怀里滑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只染得我一身血迹。
我看到她美丽的杏仁眼里，分明带着不舍的眷恋，那份痴恋，竟是浓的无法划开。
她没有合上的眼，让我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身去。
果然，看到门口余晖的夕阳下那一抹欣长的身影，正远远站着。一身镶了金丝边的纯白校服衬得他的气质更高贵了，金色中他却依然那副清冷的表情。一张俊颜并未因客厅内的血腥一幕而有丝毫的动摇慌乱。
脸上的泪，止了。
心中的冷，彻底渗到了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