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你听皇上皇后的,他们怎么会责怪你呢?要责怪也是责怪哀家呀,是哀家辜负了皇儿的嘱托,也是哀家生出的不孝子,哀家万万没想到,佩儿呀,他都已经是驻守一方的藩王了,他还要什么呀?他要整个禹国,可以来跟皇儿说,非要勾结外人弄的国不国,家不家不可?叫哀家还怎么敢去见先帝,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呀。哀家心痛呀,痛的心都揪在一起了。那天哀家见那狗贼,把刀插/进鹰儿他们身上,就如插在我心窝里一样。我悔恨呀,悔恨三十七年前生了佩儿,更悔恨答应让清和染月这两个祸水进宫呀,天要亡我禹国莫奈何呀!哀家这把年纪了,早就活腻了。我要去陪太子,去跟列祖列宗告罪呀。”
太后本就因为刚刚阻止皇贵妃自尽耗尽了气力,本早就瘫在一旁,见禹皇和皇后劝慰皇贵妃,也想着自己小儿子的绝情,不但要自己哥哥的天下,连母亲也不顾,甚至都不来见她一面,就让炎贼押送犯人一般把她押走。
不禁心灰意懒,顿失生意。
直直的往马车内壁撞去。
皇上因虚弱无力,皇后因压着皇贵妃,都没及时的挡住太后。清妃却飞身过去,拉着太后,没想,太后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全身力气都往马车内壁撞去,等清妃拉住太后的身体,太后的头,早已与墙壁接触到了。
几条血柱滚下,直落腮边,眼泪也止不住,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因为挣扎而发丝散开,已经半点没有平日威严的模样了。
皇上皇后皇贵妃俱惊住,已忘片刻前皇贵妃也要自尽,都齐齐的上前扶住太后。让她安坐在长椅上。
这一拉扯,马车上五人都已是肝肠寸断。
禹皇泪眼模糊,双膝一曲,直直的跪下,
“母后,是皇儿不孝,治国无方呀。是儿辜负了母后的期望呀。儿当不好这个皇帝,才让炎国入侵。若是儿早知道,佩弟想要这个天下,儿早就给他了。母后,您这样,不是让儿死无葬身之地吗?”
还未说完,喷溅出一口血来。
一代帝王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一副这样悲苦的惨景,皇后及皇贵妃清妃均是悲戚不已。
世人,最怕不是生在宫墙之内,也不是嫁入门禁森严的帝王家;而是怕生在没落的亡国帝王家,那风华尽头的凄凉,不是真人,不知个中滋味。
太后从十五岁及笄后就嫁给先帝,今已逾五十载,风风雨雨大半生,多少宫闱倒戈,多少权臣暗党阴谋,都屹立不倒。也权倾天下,富贵滔天了大半辈子,可是这又如何?晚年光景,白发人送黑发人,凄惨可怜,到不如平常百姓,善始善终。
这马车中的五人,本事禹皇朝,最最尊贵的五人,这时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什么是百念皆灰,什么是举步维艰。
“母后,妹妹,你们千万不能如此呀,要是没有你们,敏敏和皇上也活不下去了。只是,咱们去了不打紧,丽妃杨昭仪,他们子女尚年幼,更要人庇护呀,现在鹰儿,羽儿,他们都已经去,去了。”
皇后也跪在太后面前,从刚刚开始,一直流泪不止,一边哭诉,只是说到自己儿子翔鹰时,言语哽咽,似要说不下去了。
“臣妾本以为皇上舍己救了鹰儿他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只是,现在如此,更是保护翔飞翔衍他们呀。皇上,前人尚且知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无论如何,我们袁氏一脉保的住,才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呀。”
皇后说完,泣不成声,匍匐在地,清妃不忍于心,忙过去,抱起皇后,安置她于椅上。
“敏敏,朕本本想去求那炎帝,朕甘心去做他的臣子,只是,他为什么要杀,杀我儿,我女呀?朕好狠呀,真愧为人父,愧为人夫,愧为人子。朕已经不抱任期望了。”
还未说完,又喷溅出大口的血。
“皇上,您别说了,您歇歇吧。母后身子不好,皇上你说这些,太后伤心更甚呀。”皇贵妃开口劝说。
禹皇看太后满脸悲戚,不忍再看,便不再说了。
炎兵送来食物,五人都随便吃了,清妃从昨夜要今夜,都未进食,也毫无胃口,吃了些许。
饭后,四人服侍太后睡下。
这一夜,恐怕除了太后,都将是忧心忡忡彻夜难眠。
皇贵妃靠在皇后身上,禹皇则是睡在长椅,头压在清妃腿上,少寐片刻。
不多久,从太后躺的里间软榻上发出了声音。断断续续的、细微的,敲打、拍床的声音。四人本就累极,也没在意。后来清妃听到了,又以为是窗外雨点拍打的窗棂的声音,只是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响起来,而里间断断续续的拍打声,还是不绝于耳。
清妃悄悄的把禹皇头从腿上移下,往里间看去,只见太后双目微闭,脸上的血迹已经成了绛色的血斑,在夜明珠的晕光里,甚是狰狞可怕。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一拍着软榻,一下,又一下。
清妃走到太后边上,轻声唤着“太后,太后,您醒醒,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太后纹丝未动,继续拍她的床。
清妃素来与太后不甚亲近,也不敢做出太大动作,把她叫醒。但又觉着,太后情形很是吓人。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把皇后叫醒。
皇后与太后婆媳多年,哪曾看过这样的情况,更是大惊。
立刻把禹皇和皇贵妃叫醒。
禹皇拉着太后说“母后,母后,醒醒呀,别吓儿,母后。”
太后睁开了眼“重光,重光,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话语间满是惊喜。手抬起来,伸出去,指着禹皇。
“母后,不是父皇,是儿臣呀,母后呀,你看清楚,母后。”禹皇扑倒在地。
突然,太后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凄凉的笑,而是发自肺腑,从心里滋生出的笑意。血迹斑斑的脸突然就这么明亮了,如回光反照一般。
与睡前的空洞无神的简直判若两人。
“重光,我对不起你,重光,你带我走吧,我好累,好累,好累呀……”太后呐呐自语。
慢慢的声音已经低下去,再低下去,直到细不可闻。
手也垂了下来。
“母后。”
三人异口同声大叫。
清妃摸了摸太后的手,暗地探了一下脉,知道太后已经油尽灯枯,薨驾了。
在这凄风冷雨夜,慈孝仁皇太后严氏, 终结了她华丽多姿波澜壮阔,却不得善终的一生。
禹皇,皇后,皇贵妃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就算太后不甚亲厚对待的清妃,看见一代帝国的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死的如此悲惨,又想着自己和姐姐前途渺茫,也是百感交集,大哭起来。
哭声震动了整个军营,住在别处马车、帐篷的的妃子、家臣,都赶过来,守兵皆是拦着不让她们进来,她们也不顾一切,冲进马车。
守兵毫无办法,鹰王已经下令不得随意对这些俘虏动手。
马车内密密的跪了一大群人,直到没有任何空间马车为止,其余的人,都跪在马车外的凄风苦雨中,送走禹国最后一任皇太后。
方圆五里内都能听得到的哭声,让炎兵都不禁动容。
天渐渐的亮了,雨势也慢慢的小了。
太后,就让这老天的眼泪送你最后一程吧。你安心的走吧,世上纷纷扰扰就不要再挂念了,希望你在天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