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杨身着深蓝色官袍,迎着风雪,站立在大桌旁边。
喻杨年纪约莫四十余岁,一张瘦长的脸,毫不起眼,只是那眼角的皱纹,却是很深很深,像是思虑过度。官袍前襟的蓝色团云中,绣着一只追云逐日的仙鹤,更显得他整个身躯别样的清瘦。。
满脸肃清,静静的看着人群,只是,眼光中毫无嘲讽的鄙视,更无得意的嚣张姿态。只是充满着悲天怜悯的眼神,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两百七十三人。
在他的这种目光中,人群中的抽泣声,渐渐的静了下来。直到,再也没有任何的响声。
他才缓缓开口。
"诸位禹国的皇亲国戚,大家路途辛苦了,在下是炎国的内大臣喻杨。"
对着人群,微微点头。
"此番要大家前来,是因为十二年前,你们禹国的皇帝,杀死了吾皇先父天启帝。吾皇十二年来,一直想报这血海深仇。不料,禹皇却死在途中了。本来,只要禹皇前来,吾皇胸襟广阔,也不会太过为难与他。更是打算封他官位爵位,给他留一片存活之地。诸位也好跟着主子,继续享福。只是,如今他驾鹤西去了。诸位既是他的至亲,也该好好的陪自己的主子,到黄泉路上等着他,免得他在地下无人陪伴。"
说罢,叹了一口气,更显自己的怜悯禹皇之意。
见人群中,都是惶惶之色,喻杨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并未有人察觉。
"只是吾皇清楚,诸位中既有能臣,又有禹皇的爱妾,更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一去,便是两百七十三条人命。
吾皇仁慈,现在给大家两条路走:一是白绫一条、毒酒一壶,自行了断,随了禹皇去;还有一条路,签了这张纸约,一世为吾皇效命,禹皇定会保各位百年安康。"
眼神直视桌上的鸩酒白绫,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见人群中并无声响,喻杨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幽幽的开口。
"各位,亥时已过,诸位想必都累了,趁早做决定,是去是留,但凭各位一念之间呐。"
说完,仍是对大家微微点头。由守兵陪着,走进内室。
人群中终于又出现在了窃窃私语之声。
清妃从头至尾,都是淡淡的立于人群的最远端,只是,这样,她还是看清了喻杨的心计。先是摆出喻杨摆出鸩酒白绫,威慑住他们。又一副俯视苍生哀叹其苦之态,就是要让他们珍惜性命,不敢赴死。目的恐怕就是要把他们逼于最屈辱的地步-签下这纸约。
自己是宁死决然不会签这卖身契,只因曾经的尊贵身份,也绝不允许自己被人奴役。如今,最担心的人,染月,也已经被鹰王放走了。看那鹰王对姐姐怜爱的脸色,想是对姐姐也动了心吧。只是这种粗人,恐怕也是看上了姐姐的美貌。所有的一切,从终点又回到起点了。罢了,无论如何,姐姐能保住性命,自己也就了无牵挂了。
一壶毒酒,了此余生。
对着西面的天空,双手合十。父王母妃,清风哥哥,清云哥哥,染月姐姐,清儿来世再见!
正想穿过人群,走上桌台,拿那毒酒。
猛然,手被一个士兵扯住,嘴也被捂的很紧。那人悄悄的将她拖到偏僻处。
轻微的男子声音响起。
"鹰王要属下给你说几句话,他要你万事小心,不要太出头,先保住性命,他自有办法救你,你姐姐还在鹰王府等着你。"
清妃并未看清他的模样,那人便一闪而逝了。
他说,鹰王有办法救她,姐姐在等她。
什么时候,他愿意帮她和姐姐了,他不是炎国的人吗?难道真如他说,会因为姐姐照拂自己吗?
不远处,人群中,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走上那桌台,纷纷在那些纸张上签字,要鸩酒白绫的,竟无一人。
还在呆呆的思考着,一只柔柔的手,拉着她的手,她浑身一震,以为是染月。
侧身仔细在月光下,辨认,才瞧得出来,拉着她的是温芝芝。
温芝芝年岁和她相仿,多日不见,可能是路途上吃了太多苦头了,脸上已经不如往日的娇美可爱。只是,那双眼睛,还如往日般清澈。漾晨在她怀里静静的睡着。
"娘娘,漾晨还小,我不能就让她陪着我去死。娘娘,我们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双目平静,语气坚定。再也不如之前,单纯不知世事的少女。
清妃了悟,这一路的磨难,真的让人脱胎换骨呀!
"娘娘,走,我们去签那个纸约。"
不待清妃思考,便拉着她,往桌台走去。
恍惚中,看见温芝芝签字,压下手印。
士兵把笔塞入她手中,催促:"快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清妃细眼一看。
这哪是什么约定,分明就是卖身契。
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立出舍书。前禹国人士-------,于今炎国天元十二年年十二月二十日,自愿卖身给炎国皇帝炎之裔,今生今世为奴为仆,听命于他,永世无悔。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手抖落了一滴墨汁,滴在裔字上面。
"娘娘,快点签,我和晨儿在哪边等你。"
提笔,凝神。落款:烈日清和。
这便是一生一世的落章,注定前缘,后续。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死去。每个人都默默的、平静的接受了命运安排。
天边的月儿,已经快沉了下去。
四更初,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
喻杨动身离去。离去前,安排守兵把守违逆侯府的四角,怕有人私逃出去。
剩下这两百多人,零零散散的分在这院落的每个角落。
很多人壮着胆子,推开一间间房间。蜷缩在角落,便睡着了。
温芝芝拉着清妃,也在院落东边的一间房间,找了个角落,安置下来。
清妃看那漆黑满是灰尘的角落,温芝芝就这么带着漾晨,躺了下去,登时,眼角酸涨难耐。
跑回囚车,把鹰王给她留的两条被子,铺于地上,让温芝芝和漾晨躺好,自己也躺了进去。
梦里,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