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的雪太大,将整个大地都裹了起来,白皑皑的一片,将天际与地平线连在了一块,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忽从一座被雪覆盖的山脚拐出一辆马车来,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马车是从白茫茫的世界里凭空出现一般。
车夫穿着大棉袄子坐在马车前赶车,雪花落在他黑色的毡帽上,在帽顶积了白白的一片。他赶了一夜的马车,如今早已精神疲惫,但他知道自个儿不能够懈慢,要知道,三千军爷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送人去哩!
他虽然不敢懈慢,但马儿跑了一夜早就吃不消了,这不,他一没挥鞭子抽,这笨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有一脚没一脚地跑着。车夫从麻袋里拿出个早已凉透的窝窝头咬在嘴里,同时轮起马鞭就往大棕马的背上甩去。
“驾——”车夫是个东北汉子,声音如马鼓一样有力而又洪亮,大棕马马背吃痛,又被车夫这一吓,当下便撒开蹄子没命似地跑起来。前面是一处被雪掩盖的石子路,马儿跑得快,路过那一段路的时候,马车拉着的轿子就快要散架了一般,颠簸地东倒西歪。
里边有娇腻腻的声音在破口大骂:“这是要作死啊!不知道姐们都在这里头吗?碰坏了磕破了你赔得起嘛你!”
车夫挖挖耳朵,将指甲缝里的黄色不明物体吹掉,回过头对着隔着一层木板不屑道:“淫荡娘们儿,马上就要到军营了,你把你那埋怨抱怨的省起来吧,等会可别被那些三年没开过荤的军爷儿干的接不上气儿!”说完朝着白茫茫的雪里唾了口浓痰,满脸的淫靡笑意。
这是大隐国第一批试用的军妓,大隐与辽国交战已有三年有余。两国实力相当,一直悬着悬着,悬了三年竟还是没有分出胜负,眼看着大隐军心因长期交战而逐渐散乱,每每开战将士们愈发愈提不起劲,甚至有好几次险些就被辽国占了上风,一举歼灭了。
大隐如今军心不稳,不外乎这几点。一、这都打了三年了,还没打出个胜负,这愈打愈疲劳,何时才是个头啊!二、想家了,想家里的老婆、老爹、老娘、还有那不知道长了多高的宝贝孩子了。三、男人嘛,都一个样儿,生活里没女人泄泄欲,一窝子欲气都憋在档里,可战场上清一色的都是带把的,这欲往哪发?欲望发泄不了,这精神自然是提不上来的。
前两条也许没有办法实践,但最后一条,朝中一个威望十分大的臣子却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
往军营里提供供将士们泄欲的女人,这样兴许能够鼓舞士气,陛下一听,这主意不错,当下便允了。
允了是允了,可这女人哪去找,平常人家的女孩儿自然不肯去。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放到了青楼低贱女子以及街上那些没有住处无依无靠的流浪女子身上。
这马车里的十几个女人便是第一批,接下来的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均会在明天后天陆陆续续到达。
那些体健强迫的军爷,那些三年没开过荤的军爷……马车里一片死气沉沉,马上将沦为军妓的女人、姑娘们或坐或半躺在狭小的轿内,轿子的出口被木板封住了,即便是想跳车逃走也不可能。狭隘的空间里飘浮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女乞丐身上的馊味、青楼妓女身上浓郁的胭脂水粉味、汗味等等全积在这轿里散不出去。
凤儿抱着包袱蹲坐在角落,她的脸色苍白,漆黑的眼里眸光黯淡,像是坠进了无尽的黑暗,死亡不知在哪个下一刻等待着。
她算是这里面最无辜的受害者,她的家不在水镇,她是来水镇寻亲的。她的母亲在两个月前得疟疾去世,临走前母亲告诉她可以去水镇投靠舅舅,舅舅在水镇生活地不错,又是个心眼好的人,想必会收留她的。
将母亲安葬好后,她便前往水镇,可找遍整个水镇她都没有找到她舅舅。那会儿朝中正在筹备军妓,除了青楼的一些妓女,那些没有在本地没有户籍无依无靠的女乞儿流浪女都得统统抓起来送战场。水镇人人将门户紧闭,谁也不肯帮助那些在水镇没有亲人的女子。凤儿找不到舅舅,她跟衙差解释,可谁会听她解释呢,她就这样,被送到即将开往战场的轿子里。
不多时,只听见车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接着轿子出口的地方传来不小的响声,木板被揭开来,一股寒气从外边涌了进来,轿内的人不约而同都吸了口凉气。那在轿里一直积着的气味终于散了,凤儿憋在胸腔里的那一口气也终于顺了。
似乎是听到马车发出的响声了,将士们纷纷从帐篷里出来。
马夫粗鲁地将她们从轿内驱逐下来,一老婆子从从一帐子里小跑出来,一张老脸喜气洋洋:“在军营里三年,总算是见到姑娘了。来来来,都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你们的住处。”
说着朝她们挥挥手,示意她们跟着她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妇人,既不知根又不知底的,谁会傻愣愣地跟她走。这不,十几个冻的又搓手又搓脸的女人、女孩们腆着一张脸儿,就是不跟上去。
车夫一见,心道这群婊子还反了不成!一马鞭便抽在了雪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溅得积雪飞扬。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愣着做啥!还不快跟上去!”
在马车上她们便知这车夫不是个会怜惜女人的善茬,若是真惹恼了他,他那马鞭还说不准真的会往脸上抽。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车夫这一吼,十几个人便都乖乖地跟在那老婆子后面。老婆子带着她们绕过营帐,每个营帐前都立着不少男人,或老或年轻,均一脸色相,眼里像是有一把火似的,紧紧贴在那些女子的身上,似想将她们生生扒了皮再连骨头都不剩地吞下肚,许久没见着女人了,这可是饥渴得很啊!
凤儿缩着肩膀跟在最后面,老婆子的声音远远地从最前边传来,她在告诉这些姑娘们军营里的规矩。军营不比在青楼或是自个儿流浪,规矩那可是严得很,俗话说军令如山,若是不小心违反了,那可是关乎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的重大问题。
凤儿在后面听得迷迷糊糊,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这天气又那么冷,和老婆子隔的距离还挺远,脑袋晕乎乎的,老婆子的话她要么没听见,听见了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隔着厚厚的毛裤有一只手贴着屁股或轻或重的揉捏。凤儿心下疑惑,扭过脸往后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她花容失色,一个粗壮的男人满脸荡着猥琐,大手紧紧贴着凤儿的屁股,见她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了。
凤儿缩缩肩,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些,她不敢呵斥那些无礼的军官,他们那粗壮精悍的身躯令她害怕,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红着脸挤进前面的妓女里面。见小猎物逃了,那男人发出洪亮的笑声,那些在军营前围观的士兵均符合地调笑,但军营毕竟是军营,除了调笑,并没有其他人敢像刚刚那男人那样做,万一被将军长官看到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接下来的路算是顺利,就这样被老婆子带到了她们的住处。
离军营的不远处,立着两匹雄壮的马匹,一黑一白。白的那匹上坐着一个身穿银甲的男人,修眉入鬓,凤眼挺鼻薄唇,面部线条冷硬却不失柔和。不同于军中将士那般的五大三粗,他长得竟是十分好看。立在白马身侧的黑马上则是一熊腰虎背的汉子,身着黑的发亮的黑铠甲,面上有一道从额际延伸至耳畔的长疤,乍看下去,骇人不已。
银甲男子手握缰绳,将马头勒至军营方向,远远眺着那渐行渐远的十几个女子,英俊的脸上似有疑惑的神情。
霸虎举弓朝着百米以外的箭靶拉上一弓,长箭破弓而出,稳稳地射中百米之外的靶子,却没中靶心,他略略叹了口气:“差一点儿。将军,该你了。”说罢回首去看银甲男子,见到银甲男子似没听见一般一直盯着那些才送来的军妓背影,当下便了然了,不禁呵呵淫笑道:“将军,那就是今早送来的供兄弟们享受的女人,将军可是看上了哪一个?属下派人去给您留着。”
“只是觉得有一个丫头面熟。”言之轻笑着摇了摇头,将马勒过箭靶方向,将箭搭上弓,举弓一射,上箭‘梭’地飞射出去,百米之外的靶子摇晃了下,那枚射出的箭竟稳稳地射中了靶心。
霸虎见此由衷赞道:“将军好箭术,次次都中靶心。不知霸虎还要苦练多久才能达到将军这火候。”
“你的箭术已相当不错,再练练便应当到了这火候。”他淡淡道,将弓收于背。“今天就练到这了,回营吧。”
霸虎连连点头,路过刚刚妓女们经过的营帐时,他又想起那回事,便对着言之说:“将军,那面熟的丫头要不要带给你来瞧瞧?”
言之摇摇头,悠悠笑道:“不必了,估计是看花眼了,那丫头怎么可能来这。”
“也对,将军熟识的姑娘怎会来军营做这种伺候男人的事。”他赞同地点点头,脸上又挂上淫荡的笑意。“明天后天都还会送姑娘来,听说后天的那一批姑娘可都如水似玉,是一批上好货色,将军要不要属下帮您挑个姿色好的给您留着享用?”
言之瞥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你自己掖着好好享受吧,不过可别纵欲过度,虚垮了身体。”
霸虎没有一点儿羞燥,腆着一张大脸巴巴道:“爷身壮如牛,那几个妞儿能把也弄垮?屁话,爷不把她们弄得服服贴贴好哥哥地满嘴叫,爷就不叫霸虎!”
言之装作没听见,并不搭嘴。霸虎这家伙说起荤段儿就没大没小了,刚刚还属下属下自称,如今到时左一个爷又一个爷的没完没了了。
霸虎与他自小相识,从小就是他的小跟班,从这头跟到那头,长大之后他当上了大将军,而霸虎也跟着他做了副将,虽说两人不是亲兄弟,却是更胜亲兄弟。
“看着将军你一副禁欲的模样,属下真是觉得惋惜。”这会儿他又巴巴说的,言之眉一挑,他几时有禁欲了,还写在脸上了?霸虎哀叹了声,又道:“不过也是了,京城里有如花似玉的皇甫未婚妻,将军你又怎么会看得上这些肮脏又低贱的女人呢?”
提到皇甫月,言之的眉头一皱,他想起刚刚在练箭场那儿见到的那个女子。
虽然只是一瞥,却足以让他看起那丫头的脸,真是与皇甫月十分地相像。
缩着肩紧紧抱着包袱,被揩油了却不敢做声,又像只兔子那样逃走……这实在不是皇甫月那娇蛮丫头的风格啊。
怎么会是她呢?
言之轻笑。
应当是看花眼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