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起了床,将煲好的木瓜鲩鱼尾汤盛进保温桶里,准备一会带去蒋家。
她听邻居大婶说这种汤养胃,对病人有好处。
金色的晨光暖暖的洒进院里,沾着露珠的紫菊兀自开得正欢,心情也如这生机盎然的小院一般好了起来,景欣穿过敞开的院门,屋里很安静,静到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敞开的房间里并不见一个人。
唯一一扇闭着的门是蒋向阳的房间,景欣轻叩了几下,里面没有应声,她手上稍一使劲,门吱呀一声就自己开了。
房间里厚厚的窗帘严严的拉着,挡住了窗外耀眼的光芒。
视线一下子还不太适应这种昏暗,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刺目的白光从眼里退去,景欣才看清窗下的沙发上,一个男人正在摆弄着胳膊上的纱布,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几个瓶子和纱布,看样子是在换药。
听到门声,他有些惊慌的抬起头,眼神扫过景欣,略略舒了口气。
沉着声音说:“把门关上。”又继续缠着手上的纱布。
身上的这些伤,他不想让母亲发现,母亲已经病成这样了,他再也不能让她担心。
门被轻轻掩上,屋里的光线骤然变得更暗,与屋外的阳光明媚恍若两个世界,蒋向阳的身影隐在那抹黑暗里,如暗夜里的幽灵,散出着阴戾之气。
他有些笨拙的拆着胳膊上的纱布,纱布的结头处打了个死结,他拆了几次也没拆开,懊恼的放弃,有些不耐烦的狠狠拉扯着。
景欣被他吓了一跳,哪有人这样处理伤口的?
想也没想,就放下手里的包走了过去,手已轻轻触上纱布,柔声说:“我来吧!”
她不认为他伤成这样还能给自己换药。
蒋向阳没出声,也没再拒绝,这个时候他确实需要帮助。
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着,很安静的坐着,胳膊支在膝盖上,任她摆布。
女子非常小心的拆着结头,她的手指纤细灵巧,很快就将蒋向阳折腾了半天也没拆开的死结解开了。
蒋向阳有些不可置信的瞄了眼,又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她的呼吸浅浅的,暖暖的鼻息一下下喷在他手上。
他挪了挪沙发上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心里突然涌起的异常悸动。
景欣倒未觉出什么,她整个心都系在他胳膊上的伤口上。
慢慢将他胳膊上缠的厚厚的纱布一圈圈卷起,纱布卷到后面上面的血渍就多起来,鲜红的血甚至还未干涸。
透过几层纱布,景欣已经可以想象伤口有多严重,不过彻底揭开纱布后,眼前看到的还是让她震惊,一条长约近二十厘米的伤口从手肘处划到手腕,伤口已经被缝合起来,看起来处理得很草率,一排黑色的线纵横交织着,整个胳膊此时青肿的厉害,缝合的伤口处仍有新溢出的血和黄色的流状物。
如此的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令她倒吸了口冷气,一颗心狠狠的揪住了。
景欣想象不出这个伤口没有缝合起来是怎样的严重?怕是已经深深划开了皮肉,露出了筋骨吧!
她并不觉得那伤口有多狰狞,只是心里蓦的疼痛起来,紧紧的揪着疼,眼泪没有经过任何酝酿啪啪的落下来,温热的落到他手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
她慌忙别过脸,胡乱的抹去泪,不想让他看见,他看见了又会说她麻烦,又要凶她。
心头思绪狂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直视男子的眼睛,纠结的目光似要透过他的眼神,直直看穿他的内心。
对于自己身上这么严重的伤,他究竟是怎样的不当回事?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思?要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仇恨?是什么让他放弃大好的前途?让他如此作贱自己?
男子依旧安静的坐着,玛瑙般漆黑透彻的眼里无波无绪,窄窄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景欣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只能叹息,再叹息!说什么都没有用,她知道他不会听。
狂乱不安的心最终还是慢慢的平静,景欣拿过桌上的酒精慢慢的将伤口附近的血污清理掉,她的动作很轻,一边擦着,一边轻轻的吹着,然后再细细的抹上药,最后将纱布一圈圈缠好,尽头处打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景欣低着头,露出细白的脖颈,发丝上的清香一阵阵沁入他的鼻子。
整个过程中,蒋向阳一直没有说话,景欣低头时,他的视线偶尔会停在她身上,似乎是失神之间不经意的一撇,极快的又会转开。
处理完胳膊上的伤,景欣又轻声问了句:“还有哪里有伤,我一起给你换了。”
蒋向阳沉默了会,似在犹疑,眼里闪过一抹挣扎,然后他起身将上衣脱了,胳膊上有伤,所以他脱得比较慢。
景欣一眼扫到他精壮的上身,脸嗖的红了,除了哥哥和父亲,她从没有见过陌生男人的身体。不过很快她就将这种杂念秉去了,她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愧。
当她再次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却突然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掩住自己的嘴巴,呼吸仿佛一下子哽在嗓子里,这是怎样的一个身体?除了背后那条撕裂的新伤,他的上身遍布着大大小小不下二十条伤口,有些旧伤只剩下浅浅的疤痕,有的却还是粉红的新肉,错密交织,竟没有一块光滑完好的皮肤。
刹时像是什么重重的撞进了她的心,心脏沉闷的痛着,痛到她只能狠狠的抽气。
她清醒的认识到她在心疼面前的男子,深深的一波波急促的痛着。
景欣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条条伤痕,想象着它们曾经让他怎样的疼痛,那些伤口仿佛划在她自己身上,生生的疼,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疼,这种疼痛吞噬着她的思想,她什么都思考不了;疼痛吞噬着她的感觉,让她所有的感觉都混合成痛感,犹如心被人横七竖八的划拉着。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的手从背后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他的疼痛。
女子暖暖的皮肤贴着他厚实的背,脸上的泪濡湿了他的皮肤。
蒋向阳身子一震,他喉结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很快的他就伸出手掰开了身前的手指,粗鲁而急促的,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暗哑:“景欣,你不要惹我!我讨厌女人这样。”然后飞快的推开她。
手里突然一空,心里好似也空了一块,景欣呆呆的看着他,他叫她不要惹她!他说她很讨厌。
是啊,田景欣,你为什么要惹他?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如鹰般的犀利,让她不敢直视,他清楚她的心思,因为他似乎也乱了心绪。
时间静静的流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景欣再次拿起纱布和药棉,将他背上的伤口处理好,看着他穿好衣服,然后她拿起桌上的包,离开了他的房间,她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坐到公交上,景欣脸上的泪忽然如雨般飘落,她觉得心里难受,到处堵得满满的,无法呼吸,她只想流泪。
疯了么?田景欣,你竟为那样顽孽不堪的男子心疼!
真得疯了,因为她真得觉得心疼,那样清晰,那样无可奈何的。
她只想将他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想他受伤,这段时间,听到的看到的,有关蒋向阳的一切,都让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承受的一切,似乎也加注到了她的肩上,可是单薄无用的她,能怎么样?她又能做什么?
除了没用的让他讨厌的眼泪,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从没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