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许久未净身的酸臭加上食物腐朽的腐臭弥漫鼻尖,除却灯能照明的眼前之地,远处的黑暗似永没有尽头的蔓延。
李三忽然觉得,今日这平时每天走过的几步路忽然漫长的可怕。
远处,不知名的恐惧忽然弥漫而来,他的步子忽的被牵制住,一步不能离开。
此时的李三,离水牢的入口仅一步之遥,跨进去,便是刑部最阴暗的牢房,往外走,便是黑云弥漫即将暴雨的天空。
李三掌管狱卒多年,从小小狱卒一路做到狱卒长,从未如此刻般惊慌。此刻面前查看过无数次的水牢,今天却如此怪异,似有什么自己永不能触碰的秘密呼之欲出,只要踏进,便可窥见。
但这半生的经历使他抬起的脚步瞬间缩回,他的身体惊出一身冷汗,似是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小娘子,你跟大侠我走吧,大侠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必可保你衣食无忧”,
站在角落的李三再次听到了来自头顶传来的一年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公子求爱记,裂开嘴一笑,心中恐惧减轻许多,头顶的上一层便是关押兰奎的地牢。
李三记忆中的兰奎不过三十许,却满脸胡须,头发凌乱,完全与俊美不凡公子哥联系不到一起。
一年前若不是为保梵音大师的安危,也不会被关押,而出言污蔑甚至要猎杀梵音大师,在西凉看来,却是天大的罪。
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查出他背后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容他疯傻至今。
每天的公子求爱记总是牢中每个人的一大笑柄,狱卒们趁着他不注意变会想着法儿消遣这位大盗,比如小四便会变调装他的俏娘子回应:
“哎呀呀,相公,奴家这就要嫁人了,您还是走吧。”
每当这时,这位大盗便会一本正经:“小娘子啊,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我更英俊潇洒吗?你这可生生伤了相公我的一片心”。
又或者“官人,我这就来了,我们一起浪迹江湖吧”
“娘子,这么说真叫为夫心动啊”
正在回忆中的李三并不知道,就是刚刚他缩回的脚,恰恰保住了他微小的生命。
……
有水声渐渐蔓延,似是仍泡在血泊中,黑红的血液混着肮脏不堪的滴水。
玉姬睁开昏睡的因疼痛儿昏迷的眼睛,似乎刚刚生产的疼痛也仅仅是让她感到虚弱,并不能影响她的理智。
白色染血的袍子使她看起来像一朵刚刚盛开的曼陀罗花,妖异,魅惑。似那黑暗中唯一的清明。
带血的双手抱着一团似是包袱之类的东西,但又觉得不像,那个细长的无规则的,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更让人觉得害怕。
她睁开的双眼细长,妩媚,皮肤的苍白依然掩饰不了本身的细腻,纤长的手指似是抓住了平生最珍视的宝贝,再也不愿放开,她的嘴角,展开的却是微微的笑意。
她看看了周围黑暗的墙壁,似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眼眸睁开一瞬便闭上,她甚至不用仔细看便知道,面前有想看她笑话的人,她不能让她如愿。
“这是刑部的水牢吧?果然,我还是来了。”
随即,她便听到那熟悉不能在熟悉的声音:
“嗯,还算识相啊?”
果然这个懒散,妩媚,高高在上却又刻薄的声音。
“您抓我来,却没处死我,娘娘做事愈发没有胆识了啊?”
“嗯,玉妃用不着这么急着求死啊,我想知道的还没有得到,怎会舍得让你死”
“娘娘多虑了,如今我产下死婴,不正除了您多年的疑虑,何必担心呢?”
她说着举了举手中那团不规则的,长长的东西,是了,仔细看便知道,那是一个婴孩,小小的脸成藏青色,拳头紧握,似是不满世间的无情,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感受,这,是一个死婴。
“呵呵,你骗得了所有人,骗得了陛下,骗得了群臣,可是骗不了我”
说话人一声冷笑,明明是温柔犯人声音,却似是刀子划过心口,她慢慢靠近榻上之人:
“你说对吧,季玉儿”
“你以为随便弄个死婴便能骗过我妈?你的孩子,他到底在哪里”
玉姬浑身一震,季玉儿,这个称呼许久未听,她甚至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叫她。
如今,却出现在要至她死地之人的口中,她嘴角裂开凉凉的笑意:
“娘娘您看来什么都知道了啊,既然如此,多谢娘娘,让我在临死前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的声音愈发的虚弱,顿了顿,
“娘娘严重了,梵音大师已经泄露天机,我是妖孽转世,祸害西凉,这个孩子只能是死胎,如今,他真是个死胎,不正如了您的愿?西凉可以保住了。”
“哀家从不信天机,只信自己的心,哀家的心告诉哀家,这个孩子,还活着,而我,决不允许任何的闪失”
“既然娘娘这么认为,那娘娘就把等我死后,再把这个死了的孩子再次处死吧,他在我这里得不到生命,但愿下辈子能够投个好人家”。
“哎……既然这样,那哀家只好自己去猜了,想想玉妃这里今日谁消失了呢?李嬷嬷?孙公公?春香?夏兰?本宫总会查到的,至于你,就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的孩子吧”
黑暗中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忽然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眼角流下了此生最后一滴泪水:
孩子,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住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