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边走边问:“受伤多久了?怎么受伤的?在哪儿受伤的?”
来人也边走边答:“我们今天凌晨往城南许老爷家送菜,出城回家的路上经过衙门后巷时发现的,当时人已经昏倒在地上了。我们以前来过平民药房,知道有位神医就送过来了,没想到今天休息了,幸好门上有地址,我们就找过来了,这就走了些弯路。再加上牛车走得慢,到这儿大约花了一个时辰了。”
师傅见状,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情况,见我已经熟练地检查完伤员的脉搏、体温、伤口等基本情况,冲自己点了点头,就送走了两位菜农。
师傅回来后马上开始动手清洗伤口,那全身的伤口连同旧伤疤令人触目惊心,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少伤。
此人全身都有伤口,最严重的是腰侧部有一处贯穿前后的剑伤,此时还在不断流出黑血。从流血的情况判断,没有伤及内脏,乃不幸中之万幸。我仔细查看了伤口状况,闻了一下黑血的气味,轻松判断出是“血魅”。此毒毒性并不重,但是一旦沾到出血的伤口,不论多小,都会血流不止,直至全身鲜血流尽为止。最难痊愈的是右足,脚筋半断后,还强行运功,损伤加剧,没有一个月不可能完全长好。初步判断是失血过多再加上中毒才导致昏迷的。
待全身伤口清洗完毕,师傅处理右足脚筋,我则开始施针解毒,然后开始包扎伤口,都很顺利。
一个时辰后,我刚好熬好了药和粥,估摸着人该醒了,就在旁边等着,无聊中盯着他看起来。浓黑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失去血色依然紧抿的唇,乍一看很普通,时间长了,才觉得很是耐看,越看越有味,十足的男人味。
难得我会盯着人看,正研究得起劲,人清醒过来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开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寒意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让我正要微笑的表情凝滞。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充满敌意,充满戒备,充满疏远。
尽管很艰难,我还是微笑着问:“能自己坐起来吗?喝药了。”
“这是哪儿?”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
“路仁嘏府上,仁心神医给你处理的伤。”
听到这句话,他紧蹦的身体才稍稍有所放松,这一定是个长期处于戒备状态的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杀手?从他的衣着打扮和醒来后的反应,我不禁猜想。
他艰难地坐起来,应该是扯动了伤口,却一声不吭,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真是个硬汉子。接过药,一口气就喝了下去。我接过药碗,又把粥递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就要下床。
想离开?我也不拦他,只说了句:“不想下半辈子走不了路,就好好躺床上养伤。”
这倒是有效,他马上就停止了原来的动作,但也没躺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会给你们带来危险的。”
“你还知道你是个麻烦啊。”看着他充满寒意的眼神,我赶紧改口,“你现在受了伤,安心养伤就好,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开玩笑,有师傅在,谁会找上门来?要找麻烦也是你出门之后的事了。
“我叫宁善,你怎么称呼啊,总不能一直叫你呀你的。”
“寒。”还真是惜字如金。
院子里,师傅已经布下了百截阵,将主宅保护起来,紧接着将寒搬进了主宅的谈判室,让他在大谈判桌上养伤。
娘亲忙到天黑才回来,我到门口接她进来,不然,娘亲还进不来。娘亲一进门就紧张地问:“怎么回事?院子里为什么布了阵法?”
“救了个人,可能会有危险,放心,有师傅在呢。”我特意说得很轻松,让娘亲不再紧张。
当晚,寒有些发烧,师傅坚持男女有别,让娘亲和我去休息,自己和寒一起睡在大谈判桌上。半夜,果然听到有人闯阵,来得真快。我起身通过窗户往外看了一圈,没一个人闯进来,却又不肯离开,在外头守着呢。不管,回屋安心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门,我侧在一旁,打开门上小窗:“谁?干什么?”
有人隔着门从小窗口送上拜帖:“终级楼年尧求见仁心神医。寒是本楼之人,本楼要带走。”
原来是寒的同事来接他了,我高高兴兴地接了拜帖看了一眼,哟,还是副楼主:“你等等,我去看看他们起床了没有。”
回去告诉寒,寒才告诉我们他就是被他们自己楼里的人伤的,楼主萌生退意,他和副楼主都是楼主的候选人之一,彼此之间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这次年尧趁他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又落了单,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幸亏寒作为终极楼排名第一的杀手,武功是楼里其他人遥不可及的,这才侥幸保得一命。说完,寒谢过我们就要走,我急忙拦住他:“你现在出去不就是送死,我们不白救你了。”
师傅考虑了一下,吩咐我:“宁善,你去告诉他们,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病人,等一个月后病好了出了这路府,再解决彼此的恩怨,我绝不干涉。”
寒不肯牵连我们,执意下床,结果只是从‘床’上站到地上的动作就让他辛苦、疼痛不已。师傅点了他的穴,将他放回床上。
于是,我到门口将师傅的话一次不差地说给年尧听,年尧得了准信,也不再纠缠,只是团团围住路府。
在师傅和我的精心医治下,寒的伤恢复迅速,我第二次给寒扎完针,寒就说自己能行,不再要我照顾。一旬时间,除了右足的脚筋还要些时日,其他伤口已经痊愈。寒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回答问题也总是言简意赅。打从能下床起,就经常一只脚蹦着到健身房去活动,对这些新颖的健身器材很好奇,却又别扭地不肯开口问,自己在那瞎琢磨,让人忍俊不禁。有时我在健身房活动,寒一定马上离开不进去。真奇怪,怕我吗?还是讨厌我?
又半个月时间过去,寒的脚筋基本上已经好了,寒想要提前离开,师傅也不阻止,只说要完全复元就得再休养几天,不然,出门就是场硬仗,前面二十多天白搭,脚马上就会废掉。
与此同时,各地连锁店开门红的消息不断传来,东阳国其他的十九个城市也全部有人上门联系加盟事宜,至此,平价药房将遍布东阳国所有城市!真是令人兴奋不已。
时间过得很快,明天就是寒要离开的日子,路府外明里暗里已经有不少人,师傅和我都有些担心。
寒用他那百年不变的冷眼看着我们:“我的帮手已经赶到,安全没有问题。倒是这救命之恩和一个月的相护之恩,让寒万死难谢!”这个人表达谢意也这么冷?他的帮手已经到了?也没发现他做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师傅淡然一笑:“我们也就是尽大夫本份救死扶伤而已,你把医资二百两付了就结清了。”
寒难得地嘴角翘了一下,不过眼中寒意未减:“那是应该的,只是寒这次出来执行任务,身无长物,还请宽限几日。五日之内寒必当双手奉上。”
师傅不置可否,转身出门,我紧随其后。
刚要出门,寒叫住我:“呃,海郁,你等一下。”
嗯,冰块今天居然主动叫我了?我诧异地回过头看着他。冰块又招手示意我进去。他今天没吃药,不可能吃错了,怎么回事?
“小妹妹,我可以答应帮你做一件事,将来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的全名是夏寒,这个名字我已经十五年没用过了,这个名字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心里大吃一惊,瞪着他,全身僵硬,从来没有人看出我是女儿身。真不愧是金牌杀手,观察入微,难道不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对,师傅和师兄也曾与我同住一个山洞,师傅直到给我把脉才发现,师兄就更不用说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哪里有漏洞了?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只是等到要走了才说。我脑中迅速回放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难道是第二次扎针?不至于吧。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扎完第二次针之后对我的,呃,避嫌。
“寒兄真是会说笑,哪来的小妹妹。”打死也不承认,反正你也不可能扒了衣服来证实。
寒并不把我的否认放在心上,继续他之前的推论:“我可以问你的真名吗?我看得出你很不简单,寒想交你这个朋友。”
“路仁嘏。”我竟然神差鬼使般说出了这个名字,是虚荣心在作怪吗?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寒真是厉害,先把我的思绪搅乱,再突然单刀直入,直奔主题,结果顺利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没让自己失神多久,大叫起来:“你是什么眼睛?乱猜一气!我是说我只是路仁嘏的下属的儿子而已。”本来还想着可以请教他怎么传递的消息,怎么看出我是女儿身?在说出了路仁嘏这个名字之后,我落荒而逃,没有看到寒那再过百年都只冒寒气的眼睛里有震惊,有欣赏,还有一丝了然,一丝温暖。
正月三十下午未时末,寒走出了路府,师傅不让我和娘亲出主宅,只依稀听到激烈的打斗声,而且很快就恢复平静了,结局不得而知。
江湖是一个认实力的地方,绝对的实力,得到绝对的尊重,就象师傅这样,从来都是一言九鼎,才有今天说一不二的的气魄。这实力不只是武功,还包括人品、能力等等,就象现代评判一个国家的强弱,看的是综合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