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岳海自任之越来到赏花诗会后,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他的身上,此刻见之越单独走开,更是随意应酬敷衍了几句便跟到他的身边。
自从进入东阳国境内,就听闻过任之越收养孤儿的壮举,这可是整个弘广大陆独一无二的。不是没有人收养孤儿,但大都是为了收为己用,不象他不但规模大,而且教给孩子们各种谋生技能,并不要求任何回报。再听过清岚充满欣赏、敬佩、疼惜的介绍,不由对这个素未谋面之人深感兴趣,清岚眼界甚高,能得到他如此推崇的人物必是人中龙凤。果然,自前天晚上认识了他起,自己就不断被他吸引,他的才情,他的风骨,他的武功,他的舞姿,他的胸襟,他的气度,无一不让自己由衷地、深深地折服。而自己没见识过的医术据说也是独步天下,治好了整个东阳国医界无人能确诊的太后的病。他,他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就这样卓越!然而对自身又极端苛责,还有他那曾经深受伤害的心,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拒绝接受任何情感的心,令自己情不自禁地想珍重,想疼惜,想成为他的依靠,给予慰藉,给予温暖,给予幸福。
看着任之越疲惫不堪的神色,北唐岳海心疼地轻问:“之越,你气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任之越无所谓地摇摇头:“不要紧,我经常这样,习惯了。”
“你呀,什么时候才知道要珍惜自己!”北唐岳海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北唐国地域辽阔,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春季绿草青青,夏季野花烂漫,秋季萧瑟晦暗,冬季白雪皑皑,四季各有风情。更兼天高云集,牧民豪迈热情,可以纵马疾驰,可以狂吞豪饮,能让人心胸格外开阔,忘记一切烦恼忧愁。之越,跟我一起去大草原吧。”
“好啊,我可是一直很向往大草原呢,听说‘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还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一直在想草原为席、星空为被是什么感觉呢。嗯,半年,最多一年之后,我就要去见识一下大草原,你也会热烈欢迎我吧。”说着说着,任之越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草原美景,露出了无限神往之的表情。
看着没有体会到自己心思的任之越,北唐岳海心里有些遗憾,不过,只要能让他暂时忘却不愉快的事情也算是功德一件了:“那我可是会翘首以待,你可不能失约!”明天就要离开东阳国了,可是实在是舍不得,半年,一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自己究竟怎么办才好?
东阳晨星的才华出众众所周知,又是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更兼难得在赏花诗会上露面,夫子一声“开始休息”,身边便瞬间围绕了一大群人。看着和北唐岳海二人小天地的任之越,东阳晨星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一时脱不开身,心急不已。
印雨柔随着风凝笑来到她的三哥风浪舟身边,时不时地看一眼东阳晨星,又向二哥印文昱招手示意他过来。其实印文昱的心早就飞过来了,作为大皇子的贴身侍卫,行动很不自由,而风凝笑一个官家小姐,能出门的次数也很有限,两个人能见面的次数少而又少。难得今日有机会一见,两颗心早已飞向对方。
印雨柔见二哥和风凝笑终于有情人团聚,很是欣慰,只是自己的心事……好象有点遥不可及,印雨柔始终只是在一旁娇羞地看一看东阳晨星。
东阳晨曦自儿童之家开院典礼后便未见过任之越,好在自己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铜城,与年轻一辈相识者不多,寒暄几句便匆匆向任之越走过来。
“大皇子殿下,请留步。”白秋吟已经在旁边等候片刻,见东阳晨曦有了空闲却又着急要走,便顾不得矜持,开口留人,还递过一封书信,“小女子写了几句歌词,三日内静候大皇子殿下品评。”鼓起勇气说完便羞涩地掩面而去。
东阳晨曦打开一看,一笔娟秀小字跃然纸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东阳晨曦登时愣在当场:好大方的女子,好大胆的表白!
东阳晨光一直压抑着自己想去找任之越的心思,倜傥不羁地和周边众人激扬文字,直到边际远不耐地在耳边轻语:“晨光,带我去认识一下任之越,再不去,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东阳晨光无限感激似地看了边际远一眼,和正在聊天的人说了声抱歉,就带着边际远过来任之越这边。
“之越,给你介绍一下边际远边将军,他可是久仰你的大名,还在戍边时就想结识你,昨天刚回来,听说你今天会来赏花诗会,就急不可耐地非跟着我来了。”东阳晨光揶揄着老友,“喏,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憧憬的任之越,是不是真人比你的想象更令人钦慕。”
任之越上下打量着多年未见的边际远,嗯,经过战争和岁月的洗礼,眼眸更为深邃,眼神更为犀利,高贵与优雅尚存,邪气更盛,更添了成熟、稳重、英武的气质和凌厉气势,一双眼睛看过来,便先声夺人。
“岂敢,小民愧不敢当也。”
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个头都不起眼的小人儿,边际远确实觉得正如东阳晨光所说,任之越比自己想象中的他还要年轻、更为弱不禁风,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他有传说中的那样出色,可是能得到晨光的认可,就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只是,这个人怎么一身彻骨的冷意,会收养孤儿的人,不是应该满腔热忱的么!
“的确让人意外,这么年轻,这么纤瘦,却仿似蕴有无穷的力量,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不知鄙人可有幸与你兄弟相称?”
“边大将军威名震天,能与边将军兄弟相称,那是之越高攀了。”
东阳晨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收起书信,朝任之越走过去。冲众人点点头,便关切地说道:“之越,今天气色不太好,最近在忙什么呢?连我都很久不曾见过你了。”
“呵呵,瞎忙呗。你的腿恢复得不错嘛。”欣慰地看着行动自如的东阳晨曦,看着这个自下山以来一直大力支持自己的大皇子,任之越的冷意难得地减少了许多。要不是有他的帮助,自己的事情哪能办得如此顺利,虽然他另有目的,但不管怎么说,客观上是帮了自己大忙的,而且事后并不多加纠缠,也不居功要求自己帮他什么。
“还不是全靠你。”嗯,之越,比起在山上之时,冷冽之气弱多了,表情也不再是一味冷漠,这就好。
东阳晨星终于想办法摆脱了“包围圈”,来到以任之越为中心的小圈子。
“之越,怎么到现在一题不答?不屑于参与么?还是怕输?”东阳晨星音量不低,存心要让大家关注任之越,逼迫他参加诗会答题。
“没这个本事,就不丢人现眼了,之所以还没走,只是觉得能见识一下各位天之骄子的文采,对小民来说也是一大幸事。”
小民,小民,还是自称小民!本皇子也是人才一枚,就这么招你嫌,就这么讨你厌,就这么入不了你眼!你要嫌弃就嫌弃吧,本皇子可绝不放弃,周边大都是阿谀奉承之人,有个对手也不错:“本皇子倒是觉得你是淡睨众生,韬光隐晦,深藏不露,故而想向你挑战。”
任之越闻言,冷若冰霜地睇了一眼东阳晨星:“二皇子殿下就这么需要以他人的失败来衬托你的出色?好吧,小民就成全你!”比就比,前面两关我是很不在行,要比诗,我可不见得比你差,好歹会背好几十首唐诗宋词之类。有一项能超过你,本少爷就不算输了。
一声锣响,夫子高声宣告赏花诗会继续进行:“第三关,是难度较高的对对联,一刻钟时间内所有答案都会评分,不过,分值因答题的时间、质量会有所不同。各位请听好,第一题,此题基准分为五分:史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
想起昨日傍晚的夕阳,任之越脑海中浮现出日出的景象,对了一句交给夫子:“朝阳儿升,初红后橙终黄。”
任之越刚刚交完答卷,东阳晨星也对出了下联:“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
此答卷一经念出,任之越便后悔莫及,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不是自己的擅长的,还是不要再献丑了。北唐岳海朝任之越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刻钟时间到,竟只有两幅下联。
各位评判讨论一番,由夫子宣布结果:“此对为连环当句对,两幅下联,后一幅花名、颜色、时间均对仗工整,且只半刻钟时间,得六分。前一幅,颜色、时间对仗尚算工整,且不到半刻钟时间,得三分。”
东阳晨星看看任之越,虽难掩小小的得意,竟没有嘲笑,还宽慰他:“还不错。”
“第二题,六分,其他同上题:玉澜堂玉兰蕾茂方逾栏欲拦余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众人皆沉浸在思忖当中,台若初莲步轻移,玉手握笔,书下一幅:“清宴舫清艳荷香引轻燕情湮青烟。”
时间到,仅此一幅,却也是绝世好联,评判们给予了七分。
“第三题,七分,其他同上题:日照纱窗,莺蝶飞来,映出芙蓉牡丹。”
听到此题,任之越一愣,这可不就是瞎猫逮着死耗子了,急步上前,写下:“雪落板桥,鸡犬行过,踏成竹叶梅花。”这副对联,以前和娘亲玩对对子的时候,娘亲当成故事说起过,据说一直以来无人对出。后来娘亲逃难时看到踏雪而行的鸡犬留下的脚印,无意中对出此下联。
想到娘亲,任之越的心一紧,连忙做深呼吸,以缓解心绞痛的感觉。眼光一直未曾离开任之越的北唐岳海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即轻抚他的后背:“别紧张,胜负不重要。”
任之越感激地轻轻点头,这个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自己也会觉得温暖,安心。
这个答案一经公布,竟得到了大家的掌声。想来也是,这可是近二十年前的老对联了,只可惜一直以来没有人对出完美下联,而这次任之越对出的下联是相当切合上联之意境的。
“此下联不仅完美无缺,且时间极短,得分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