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相爷……”
闻声,“筝”的一声荡开来,琴弦断了。
回廊上,盈袖唤了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倒在地上,扶着她的暗香也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躺在床上,经过救治,姐妹俩的伤势已经稳住。
“相爷。”挣扎着暗香要起身,玉殿臣却抬抬手,示意她躺下,“相爷,我们中计了。黑三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杀了他。还砍了他的四肢……”
暗香的眼中涨起晶莹的泪,盈袖也哭了起来。他们三人,似兄妹一般,自小感情深厚。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我们姐妹拼死逃了出来……”
起身,玉殿臣摆摆手:“好好养伤。”
转身,背着手,玉殿臣大步走到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眸光深邃。
自己的势力中,竟然被人渗进这样的探子,自己还不知道,可见,血理门和他背后的主子,早就已经做了准备。
到底,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到底,他们的背后,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看来,自己的内部要好好查查了。无论是谁,只要查到是叛徒,是血理门的探子,他肯定双倍奉还!
白色的身影迈着大步,回了自己的小楼,身影沉重,伤人剑气却仿佛凌厉了几分。
“王爷,查清了。”李勇匆匆进了宁王的房间。
“说说看。”宁王端着酒杯斜躺在卧榻上,看着下面那一群鲜红的舞姬,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上次给笑百媚下毒的是孟家的兄妹,孟星野的子女。”
孟星野的子女?手中的酒杯轻轻晃着,宁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深不可测,渐渐,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来。
孟星野的子女?那对寒月山庄的残余势力,应该有不可小觑的号召力。寒月山庄岁倒,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势力不可小觑。如果,能收为己用的话……
本还想将气撒在那兄妹身上,现在看来,先让他们多活几天,等大事一成,再将他们剁成肉泥!
“王爷……”李勇看着宁王的神情,感觉琢磨不透,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
“下去吧。今天你们都跳的好。有赏!重重地赏!”宁王举着酒杯,冲那群舞姬笑着说道。
“谢王爷赏赐!”舞姬受宠若惊,赶紧拜了拜,退了下去。
“李勇,你去办件事。”手指一勾,李勇贴了上去。
宁王低低耳语一阵。
李勇似乎明白了,冲着宁王点头哈腰:“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去。”
看着李勇远去的身影,宁王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闷入,狠狠一掷,顿时,杯子粉身碎骨。
“笑百媚,你是本王的!玉殿臣,你辱了本王,本王要你付出代价!”
“三哥,玉殿臣已经开始查内部的探子了。”
‘嘣’的一声,苏王的箭正中红心。
“三哥好箭法。”宁王拍了几下掌,跟着苏王走到桌边坐下,“三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要是被查到了,那对咱们可是大大不利的。”
“本王自然知道。”苏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不去看宁王,对这个愚蠢的合作者,他很不满意,“你放心,我们合计合计,还怕玉殿臣不上当?毕竟,现在,玉殿臣在明,我们在暗,情势对我们有利。”
“也是。”宁王用折扇敲了一下石桌,面露喜色,“现在,玉殿臣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中,要想戏耍他还不容易吗?”
“是啊。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还得好好谋划谋划,省的露了马脚,功亏一篑。前面几次的失败,教训惨重啊。他玉殿臣可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武功高深莫测却能隐而不露,巫山如此周密的计划他却能识破,血理门伏击也被他得知,不是老狐狸是什么?
和这样的敌人斗,掉以轻心就意味着自取灭亡。
这个道理,苏王和宁王都懂。
“好,这次,能杀了玉殿臣最好,杀不了他,即使杀不了他也要让他喘不过气来。”宁王的眼里闪着精光。
“你说,谁是杀玉殿臣的最佳人选?”苏王看着宁王意味深长,眸中的痛苦与不甘一闪而过。
当然是笑百媚!屡次行刺失败,到现在却是毫发无损,以玉殿臣的绝辣作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玉殿臣看上了笑百媚!
更何况,笑百媚的菱花香是玉殿臣解的!
宁王看着苏王,故作不知,笑着问:“还请三哥明示。”
“你怎么糊涂了?”苏王的眉微微拧了拧,“笑百媚。”
别开眼去,苏王的眸中闪过愤恨。他也不想让笑百媚再和玉殿臣有什么瓜葛。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刺杀玉殿臣的最佳人选确实是笑百媚。
江山和女人,当然江山更重要。
“笑百媚?”
“是。你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吧?”
哼,好色永远都是他最大的弱点,以后可以利用这一点打击他。
“……”宁王假意犹豫,低下头去,“听三哥的。”
在苏王面前适当的时候表现一下自己的弱点,有百利而无一害。江山都有了,还愁弄不到笑百媚?
看着宁王,苏王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眸光深邃。
两人同桌坐着,各怀心事。
微风中,树影婆娑,蝉鸣阵阵,屋内熏香袅袅,层层帐幔曳地而舞。
床上的人在层层帐幔中若隐若现。
“暮瑶。”初弦蹑手蹑脚地进来,轻轻地唤了一声。
暮瑶闻声,转过去继续假寐。
“暮瑶。”初弦知道她的伎俩,掩嘴轻笑,坐到床沿上,附在暮瑶耳边轻声笑道,“哟,我们暮瑶的头发怎么还在啊?不做尼姑了?”
暮瑶一听就来气,手紧紧地拽着被子,眉头也拧了起来。
初弦一看更觉好笑。“瞧瞧,怎么睡觉的人也会皱眉头啊?难道是梦里梦到难念的经了?要是佛法这么高深……”
“够啦……”暮瑶猛地起身,用手捂住耳朵长喝一声。
初弦惊地起身,用手捂住胸口。“暮瑶,原来你没睡啊。大姐还以为你睡着了。”
“哼!”恨恨地看了一眼初弦,暮瑶又躺了回去,背对着初弦,“父皇又让你来做说客!不要说了,没用的,这辈子,我非玉殿臣不嫁!”
“暮瑶。”初弦敛起笑容,“你怎么就……”
“大姐,当初,父皇也是要你嫁三皇子的,可是你嫁了姐夫。你自己也说过的,虽然姐夫死的早,可是,你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暮瑶坐了起来,迎上初弦,“你是过来人,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你怎么还要受父皇的蛊惑来做说客呢?”
“我……”暮瑶说的在理,初弦一时语结,“暮瑶……”
“大姐,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回去吧,我不会受你们花言巧语蒙蔽的。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吃饭,像以前一样。因为,我不想让玉殿臣看到我憔悴的样子。但是,也请你和父皇省省心吧,我是坚决不会妥协的!今生,我非玉殿臣不嫁。”说罢,暮瑶的视线飘向房门,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非玉殿臣不嫁……”
“哎。”初弦看了一眼房门有些紧张,赶紧捂住暮瑶的嘴,“好了,大姐知道了,你就别喊了。”
黯然地出了房门,初弦将房门轻轻带上,看到梁王也不说话。她相信,刚才暮瑶的喊声,梁王早已听到。
“哎,这个丫头!都是朕惯的,都没边了!”梁王一甩袖子,懊悔不已。
正说着,就听内侍来报:“启禀陛下,启禀长公主,宁王殿下到。”
话音未落地,就看见宁王一脸灿笑地来了,器宇轩昂。
梁王当时心里就纳闷,这么一个美男子,暮瑶怎么就看不上呢?
“梁王,二嫂。”宁王躬身行了礼。
“宁王来了。”梁王冲着宁王满意地笑了笑。初弦也笑着,冲宁王点了点头。
“本王今天是想来看看,暮瑶公主身体好些了没有。”说着,宁王朝门里瞥了瞥,面露担忧。
“暮瑶的身体也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水土不服吗,可大可小。还是让她好好养着吧。不要打扰她了。”梁王笑着,掩饰地不着痕迹。
“是啊,我刚刚进去看过暮瑶,看起来,好想没什么起色呢。”初弦也帮着圆谎。
心下了然,宁王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一脸担忧。“再不行的话,让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吧。老是这么拖着,暮瑶公主身娇肉贵,怎么受的了?”
“谢宁王关心了,这次父皇来的时候,从梁国带来了御医,他们可以诊治暮瑶。”初弦笑着说了一句。
“也是。”宁王倒是满脸歉意地笑了,“是本王多虑了。相信梁国的御医妙手回春,暮瑶公主肯定能恢复如初。十天以后,父皇会去京郊避暑山庄庆祝太后生辰。希望到时候暮瑶公主也能出席。”
“那是自然。”芈阳太后,就是自己的外祖母,梁王怎能让暮瑶缺席。“暮瑶肯定会去。”
看着宁王俊朗英气的身影,梁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父皇……”
“为什么这样的好儿郎你们就是看不上呢?你是这样,暮瑶也是这样。”梁王的视线没有收回来,语气很是不解。
“父皇……”初弦低下头去,颤声道,“这种事,勉强不来。”
自己当初也是在见了一眼二皇子之后再也看不上其他人。感情的事,不能用优秀与否来衡量。对的上眼的才是最好的。
“哎。”梁王看着初弦摇摇头,有些黯然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了一眼房门,初弦有些担忧。
这个丫头又倔,又鬼灵精。有时候,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知道,这次又会闹出什么风浪来。
“现在,情势很严峻,你们也知道。”暗香和盈袖已经下了床,伤势没有痊愈,却也没有什么大碍,在一群武士面前训话,神情严肃。
“有人要杀相爷,这个你们也清楚。所以,现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背着手,暗香在那一排武士面前来回徘徊着,目光凌厉。
这些人,都是最核心的人,若是内部出了奸细,肯定是他们其中的人。
“是!”那些武士,人人昂首挺胸,目光凛然,“一切听暗香姑娘的吩咐!”
“很好。”暗香点了一下头,“再过几日,就是太后生辰。入夏以来,太后一直住在避暑山庄,这次,陛下要去避暑山庄给太后办寿宴。丞相自然是要去的。路上,丞相的安全,咱们自然是要万分留意,不能让小人钻了空子。”
“是!”那群武士的回答整齐而嘹亮。
“相爷的车架会按照惯例,从官道走。该怎么做,你们清楚吗?”暗香凌厉地扫了他们一眼。
“清楚。”声音洪亮有力,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严肃而恭谨,没有任何异常。暗香和盈袖细细扫着他们每一个人,不落下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很好。”说完,暗香和盈袖神色凝重地走出了房门。
希望相爷的引蛇出洞能够奏效,揪出那个叛徒。
昏黄的铜镜中,是绝世的容颜。精致的五官,眼大且长,眼波盈盈地泛着,妩媚无双。放下眉黛,她盈盈一笑,眼波流转,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身子一怔,手中的眉黛掉到了地上。
仿佛,镜中的绝世容颜是一个妖娆的魔鬼。
她看到了笑容,却看不到笑容背后的东西,仿佛,她看到只是一个画皮。仿佛身子都被抽空了,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恐惧来。
垂眸,脑中却闪过那一道白影,闪过那在昏黄烛火下的温暖弧度。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时间过的越久,那晚的情形却仿佛盛夏的草木一般,茁壮起来,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他的温度与气息都萦绕在耳侧。
猛的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惊的她额上冒了一层晶亮的汗珠,脸色也苍白起来。
最近是怎么了?
原本生活,很简单。杀人,赚钱。
可是,自从他出现了,就不那么简单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杀了他,就太平了!
抬起头,她冲着镜子笑,妖娆妩媚,柔媚眼波暗藏狼的凶残。
“寻路,你在看什么?”荷花池边,一个武士立着,看着荷花池。另一个武士,叫城阳,看见了,走了过来,问了一句。
“你看这鱼,好像是快死的样子。”寻路头也不抬,答了一句。
“还真是。”城阳低头,顺着寻路的视线看去,眉也不觉皱了起来,“怎么会要死了呢?”
转过头,城阳笑的有些揶揄:“哎,我说寻路,你是怎么了?像我们这种人是刀头舔血的人,连人命都不当回事,一条鱼有什么关系?”
“人和鱼不一样。人会害人,鱼不会。”说着,寻路弯腰,掬起那条奄奄一息地锦鲤,转身走了。
摇摇头,城阳转身离去。
“哎,这条鱼怎么了?”看见一个武士端着一个盆,盈袖往里一看是一条金色的锦鲤,只是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感觉。
“哦,盈袖姑娘。”寻路看到盈袖有些尴尬,“我刚才路过荷花池,看到这条锦鲤奄奄一息,觉得可能换个活水它还能活过来。相爷喜欢这些锦鲤,死了可惜。”
“去吧。”看了一眼盆里的锦鲤,盈袖将信将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看着寻路的身影出了相府后门,转身,却发现了暗香。
“姐……”还没说完,嘴就被暗香给捂住了。
“走。”暗香盯着后门的方向,春山微蹙,神色凝重,“他很可疑。”
相府后,有一条小河,两岸绿柳成荫,河水清澈。
盈袖点头,两人悄悄跟了上去,躲在曳地的柳条里,看着那武士的一举一动。
夕阳西下,河面波光粼粼,只见寻路来到河边,将锦鲤倒进了河里。起身,立着身子看了一会儿,直到那锦鲤摆了摆尾,逆着河水游远。
寻路却不急着离去,引颈望了望夕阳,才转身回了相府。
“走,去看看。”看到寻路进了相府后门,暗香拉着盈袖朝河的上游走去。
河水清澈见底,一条金黄的锦鲤在河水里显显眼异常。
暗香和盈袖沿路跟着那条锦鲤。
抬头看了一下,河两岸,柳荫下乘凉的人很多,有些鱼龙混杂。
“捞起来看看。”暗香低下头看那摆着尾的锦鲤一眼,弯腰将锦鲤捞了起来。
“姐姐,有什么不对的吗?”盈袖有些好奇。
扫了周围一眼,暗香压低声音说道:“回去再说。”
卧房内,暗香看着盆中没什么生机的锦鲤,神色凝重。
这条锦鲤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会不会是自己多虑了?
关键时刻,就算是将这条锦鲤剁成肉泥也要查清楚。
“呲”的一声,暗香抽出佩剑。
“姐,你干什么啊?”盈袖很是不解,暗香却不理会她,将锦鲤取出来,一刀剖开了锦鲤的肚腹。腥臭的鲜血滴进盆里,晕染开来,锦鲤的眼睁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姐,你看!”盈袖惊呼一声,鱼腹中是一方被鲜血染红的白帛。
暗香展开赶紧取出展开看了一眼。
看完,姐妹俩相视一下,神色一凛。
已经是掌灯时分,相府园中站了一圈人,都是武士,中间是寻路,被扒光了上衣,反绑着,跪在地上。
“看清楚了,这就是内奸!”盈袖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鞭子呼啦啦地响,“以后,谁要是做内奸,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鞭子一动,寻路的背上多了一道粗粗的红痕,淋淋地滴着血。咬紧牙关,寻路一声不吭,面色苍白,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听到没有!”盈袖挥着鞭子向周围的武士吼了一声。
“是!”
“我不是内奸!”寻路吼了一声,却听不出怒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大家都知道,他来相府时间不长,不爱说话,甚至,不会生气。
“人赃俱获,由不得你狡赖!”啪的一声,鞭子又抽在了寻路身上,寻路背上的肌肉紧了紧,咬紧牙关,却不再说话。
“把他给我带下去!”盈袖扔了鞭子,朝那些武士厉声说道,“内奸的下场,你们也知道。”
“是!”
“都散了吧。”话音落地,所有的武士都各自散去,去了自己的岗位。
外院躁动,玉殿臣的小院里却很平静。背着手,玉殿臣立在书房门口,看着院中的场景,剑眉微微蹙着,眸光深邃,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相爷。”看到外院的人散去,身边暗香唤了一声。
“交代你的事,去办吧。小心点,别露了马脚。”收回视线时,余光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笑百媚来的方向,月色皎洁,却没有她的身影,玉殿臣转身进了书房。
“是。属下一定办妥。”暗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