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翘!”一切所料未及,孟剑尧抱着自己的妹妹,抽出手,手掌上殷红的鲜血让他不知所措。
“哥哥……我们上当了,快走!”孟剑翘猛的推开孟剑尧,耗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的寒锋朝笑百媚掷去……
“笑姑娘!”
寒锋穿透红影,殷红的鲜血四溅……
孟剑尧惊的起身,却终究没有赶上那寒锋,眼看那红影如落絮般落下。孟剑尧猛地冲了上去,抱住了笑百媚。
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来:“我……报了仇……”沉沉地倒了下去,孟剑翘致死都笑着。
“快!快!”侍卫越来越多,将刺客紧紧围住,“杀无赦!”
首领一声令下,那群侍卫拈弓上箭,对准了那群侍卫。
“少主!走!”万箭齐发,其余刺客纷纷替孟剑尧挡箭。
孟剑尧抱起笑百媚,看到了地上的妹妹,想山前却被利箭挡下。
“少主!”利箭朝孟剑尧飞来,一个黑影飞身挡下。
利箭刺穿那人的胸膛。“少主快走!”
愤恨地扫了一眼周围,看了一眼地上的下属,再看了地上的孟剑翘,孟剑尧一咬牙提气一个纵身,远去。
“追!一个都不能少!”一队侍卫追了出去。
“不想笑,就不要笑”
“好!从此,我不再笑!”
白色身影倒了下去……血,溅到脸上。那温热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心,空的厉害!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凄绝如银瓶乍破般的声音,仿佛,那个声音来自自己的胸膛。
她惊的一身冷汗,猛然起身。
左肩,却传来阵阵剧痛,让她皱紧了眉。
抬眼看去,是一个小破屋,如血残阳从破败的窗户里投射进来,小屋里明暗分明。
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是在梁王馆驿,明明行刺了玉殿臣。
玉殿臣……
心,莫名的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钳住,指甲深深扣紧心脏,痛的她双手紧紧地捂着,还要痉挛地弯下腰去。
“你醒了?”门‘吱呀’一声开了,孟剑尧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进来。
这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憔悴了很多。丧妹之痛,痛彻心扉。
机警地抬头,视线瞥到孟剑尧,笑百媚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环视一下,她接着问:“这里是哪里?”
轻轻搅了搅那浓稠的黑色药汁,孟剑尧坐到床沿递了过来:“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笑百媚手一扬,“砰”的一声,小碗落到地上,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也灼伤了孟剑尧的手背。
“说,我怎么在这里。”一激动,左肩剧痛,她不觉微微缩了起来。
“笑姑娘……”孟剑尧惊的半起身,顾不得自己的手上的伤势,伸出手去,想要扶住笑百媚,却被笑百媚一眼瞪了回去。
孟剑尧怔怔地坐了回去。
“不要激动,你的伤势很严重。”看着笑百媚左肩上溢出的鲜血,孟剑尧心一揪。
突然,又感觉这样盯着一个女子,未免唐突佳人,慌忙低下头去。
“这里,是我的落脚点。”
“你们怎么会去刺杀玉殿臣?”看着孟剑尧,笑百媚一脸戒备。
怎么会去刺杀玉殿臣?
想起宁王手下那日说的话,孟剑尧自嘲地笑了笑。
他说,只要杀了玉殿臣,就帮他们杀了笑百媚,剑翘病急乱投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却中了计,被他利用了,现在,朝廷已经认定是寒月山庄的人刺杀了玉殿臣。凡是寒月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
“你笑什么!”笑百媚冷声问道。
“我笑自己蠢。”孟剑尧抬头,看见笑百媚的脸,不觉又将头低了下去。在她面前,他总有一种仰望的感觉,仿佛,她是神圣的,不容亵渎。
在她面前,他总是羞赧。
“这里是我的暂住地。现在,外面都在找我们,风声很紧。所以,先委屈姑娘在这里住几天。”
扫视一番,笑百媚冷声问道:“为什么救我?我杀了孟星野。”
“……”
为什么要救?
他知道,却说不出口。
掀开被子,笑百媚翻身下了床。
“你去哪里?你的伤,还没有好。”孟剑尧惊的起身。
转身,笑百媚皱眉,瞪着孟剑尧,仅仅是若有似无的一瞥,却已经如出鞘的利刃,寒气逼人。在她的眸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笑意。不用刻意掩饰,原来,她的眸光是这样的凝重锋利。
孟剑尧慌忙低下头去。
残阳如血,倚在山头。
伤未愈,身子虚弱,掠过林梢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抬眼,她望了一眼那如血的残阳,脚步迷惘起来。
要去哪里?
突然,她眉一皱,身子落到了地上。
“出来!”
犹犹豫豫地,孟剑尧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想让你带上这个药。”孟剑尧说的有些怯懦。说罢,想上前将那瓶金疮药交给笑百媚。
蓝光一闪,止住了孟剑尧的脚步。
“再跟着我,后果,你知道。”提气,红绡招招,笑百媚飞快地掠过了林梢,远去。
远远地,看见一支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像是朝中大员的棺椁出殡。
是……谁?
心,一下子颤了起来。周身“唰”的冒出一层冷汗,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腐蚀般的疼痛。
脚步不觉像那边移去。
半壁残阳,漫野衰草织烟,风乍起,落叶声声。
白幡招招,送葬的人都披麻戴孝,纸钱漫天飞着,沿途,一片白,挽歌凄乐不绝于耳。
近了,才发现,幡上写着玉殿臣的名字。
玉殿臣……
似触电一般,笑百媚身子一激灵,接着向后踉跄一步,浑身冰冷起来。
愣愣地看着那浩荡的送葬队伍经过,直到消失。心,痛的揪了起来,身子不觉弯下腰去,只是尽管已经瘫坐在地上,心却依旧空的仿佛找不到着力点。
原来,并不希望他死!
原来……还是贪恋他温暖的弧度!
丞相出殡何等排场,太子也亲临坟地,一脸凝重。从侍从手中,太子接过酒壶,撩起袖子,缓缓地浇在了那凄惶的黄土之上。
“殿臣,走好。殿春,今生今世,我定不负她!”
浇完酒,一向沉稳内敛的太子眼角竟微微闪着些许水光。
众臣一看,也神色凄然地上前上了香。
送葬的人已经离去,原本喧闹的坟前突然寂静起来。她勉力直起身子,走了过去,脸色苍白,脚步迟疑,却不知为何要过去,过去要做什么。
你说不想笑,就不要笑。
从此,我不再笑。
到现在,才发现,真的不希望你死。如果可以,希望再听到你的宁心曲,希望再看到你薄唇上那温暖似烛光的弧度,希望再看到你如玉如剑的背影,甚至希望再感受你手上那一层薄茧!
如水月光泻了下来,让这个宏大的坟茔批上一层白色的外衣,一如他生前的白袍素雅飘逸,也一如他生前所奏宁心曲般宁静悠远……
扫了一眼四周,看着那白绸般的白月光。笑百媚突然掩口落泪,多年来,她的泪从未弃守过她倔强的眼眶,如今却已如决堤的洪水在脸上泛滥。滚烫的泪滑过脸颊,却又腐蚀在心里。
“你有种!”生前,你让我不能自已。死后,你就化成了这白月光,让我看到月光就会想起你。你死了,可是你也用这白月光囚禁了我的下半生!
长风猎猎,灌透笑百媚全身,寒彻心扉。笑百媚直起身子,深呼吸一口,抬头,望着天山那团寒玉,蒙着水光的双眸寒光四射。“你放心,我会杀了他。”
转身,笑百媚脚尖一提,红影飘摇而去,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桂子落尽,空中却仍有丝缕清香。秋日的长空,亘古不变的空旷高远。
丞相遇刺,本是惊天大案,更何况,丞相还是未来的梁国驸马。朝廷对于寒月山庄教众格杀勿论,个把月后,原本沸沸扬扬的惊天大案也就尘埃落定。
只是,茶馆里那些无聊的茶客偶尔会谈起曾经玉殿臣的丰姿,玉殿臣的才华,玉殿臣的手段。胆子大一点的,也会提起,当初未亡人梁国公主离开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哭肿的双眼。
玉殿臣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少年有为,丰神俊朗的让人膜拜的符号。但是也仅仅是一个符号。
秋季,皇帝要祭祖。皇帝身体不便,便由太子代替。
秋日清晨,朝阳如血,光芒刺破铅灰的天空,风一起,檐下铁马便凄惶地晃了起来,声声凄绵。
先帝陵寝内,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太子进香。
只是,室内,那气氛却有些诡异,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修罗道场中厉鬼嘶喊。是一种暗藏汹涌的宁静。宁静的诡异。
太子瞥了一眼,眸光深沉,一脸凝重,也不说什么。
“殿下,香。”一个小太监拿着香弓身走了上来。
忽然,那太监袖中寒光一闪,太子急闪一大步,躲过致命一击。霎时,室内所有的小太监都从袖中抽出晶亮的匕首,对着太子虎视眈眈。
“你们是谁!”太子面色依旧沉稳,厉喝一声。
“他们是我们的人。”突然,宫门洞开,进来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黑斗篷上还有着一两篇惨黄的落叶。
掀开斗篷,赫然是苏王和宁王。
“大哥,太子之位,你不合适。不如退位让贤。嫂子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到地底下去找你。宫中是容不得恩爱夫妻的,还是地底下比较适合你。”宁王眉一挑,嘴角一扬,意态慵懒。
“放手吧,你做不来太子的。”苏王看着太子,神色倒也凝重,只是暗藏的讥讽太过明显。
“你们不是不合吗?”太子看着他们,一脸不解,却也暗中提气,丝毫不敢放松。
“你是说十年前马赛上我们结下梁子是吗?”宁王双手抱胸,走了过来,一脸不屑地看着太子,“这是我们演的戏。”
“太子?”苏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太子的衣着,眼中溢满了不屑与愤恨,“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太子?如果,我是太子,殿春就是我的。”
“殿春的毒是你下的?”太子看着苏王,额上的青筋突然暴了出来。
“是!”苏王看着太子,脸上倏的闪过一丝得意,“我得不到的,就要毁了!”
“解药呢?”太子近前一步,伸手要解药。
“哈哈哈”苏王和宁王仰头大笑,笑的张狂,“自身难保还想要解药!也不想想,玉殿臣死了,你还有什么靠山!”
“血理门是你们的势力。”太子看着他们,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不过现在你才发现好像晚了一点。”
“不晚。”偏门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宁王和苏王猛的一惊。这声音这么熟悉。
“嘎吱”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白色身影。他微微一抬眸,苏王和宁王全都惊骇地猛吸一口冷气。连周围的太监都惊骇万分,有些胆小的竟然将手中的匕首滑落。
“你……”
他,竟然是玉殿臣!
玉殿臣看着他们,习惯性地笑了笑,温润如玉,眸底却是冰冷是深潭。“解药。”
相识一下,苏王和宁王立刻认识到中了计,朝周围的人大吼一声:“上!”
“晚了。”太子看着那些人冷笑一声。
顿时,那些人仿佛都委顿了下去,匕首纷纷从手中落下,金石相击,铿锵一片。
“怎么回事!”苏王和宁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顿时面色苍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来。
“这个房间里因为太子要来祭祖已经重新修葺,所有油漆里都下了药。”玉殿臣淡淡地回答,看着他们二人,眸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偏偏脸上的笑容又温润如玉。
苏王和宁王顿时大骇,暗中提气,却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身子委顿了下去。
太子近前一步,蹲下来,揪起苏王的衣襟:“老三,把解药交出来。”
“栽在玉殿臣手里,我认栽。”苏王看着玉殿臣自嘲地冷笑一声,“不过,我要死了,有人垫背也不错啊。”说着,苏王邪佞地笑了起来。
“你!”太子气急,一把将苏王拎了起来,“交出解药!”
“哐当”一声,宫门被大力踹开。众人皆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窈窕的红色身影立在门口,一脸寒霜。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视线相撞间炸开的光芒却足以将这有几分幽暗的房间照的通透。
重逢的惊喜,欺骗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笑百媚顿时恍惚无措,脚底生根一般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什么人!”看到有人闯进来,太子的近侍立刻冲了过来,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玉殿臣一看这架势,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收起眸中那一抹惊喜和愧疚,垂眸朝那些近侍摆摆手:“让她进来。”
“是。”听令,近侍迅速地退到了一边。
笑百媚直直地盯着玉殿臣,朝他们走了过去。
“笑百媚。”地上的宁王见到笑百媚,笑了起来,“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也值了。”挣扎着,宁王使自己靠在了殿柱上,定定地看着笑百媚。
静静地,笑百媚看着玉殿臣,目光似烈焰般灼人,又像寒刃一般直入肌骨。
自己欺骗在先,玉殿臣有愧于她,目光闪烁。
他曾无数次的想怎样和她解释,无数次的想他会在哪里找到她,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重逢,是这么突然,他竟然无从辩解,无从解释。
“笑百媚,这是本王第一次看到你的正面。”苏王转过头,看着笑百媚,有几分满足。
笑百媚却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盯着玉殿臣。仿佛,要从玉殿臣躲闪的眼神和有些慌张的神色中找到一个答案。
“笑百媚,你是来给本王送行的吗?”
“有你送行,本王死也无憾了!”
苏王和宁王同时淫笑了起来。
笑百媚眉一皱,蓝光疾驰。
玉殿臣眼疾手快,手指夹住直刺苏王咽喉的七星镖,宁王却已经一命归西。
“你拦我!”笑百媚眉一皱,沉声问道。
“留着他还有用。”手一松,七星镖脆生生地落在了地上。
转身,笑百媚迈出了大殿,毅然决然。
“你不去追吗?”太子有些着急,“等一下追不到了。”
等办完了殿春的事,纵使是关山重重,人海茫茫,他也要找到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弱水三千中有她的味道!
“解药!”看着苏王,玉殿臣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哼,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本王不亏。”
玉殿臣一手捏开了苏王的嘴,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苏王的嘴,并且逼的苏王吞了下去。
“什么东西?”苏王想挣扎,奈何却被太子一把揪住,挣扎不得,只觉唇齿辛辣,猛的咳了起来,想将那药丸咳出来。
“把解药交出来,可以少受点罪。”太子看着苏王,再看看地上宁王越来越冰冷的尸体,有些痛心。皇家情薄,他早就知道,只是亲兄弟死在自己手上,他还是于心不忍。
苏王正想冷笑,却发现浑身万虫嗜咬一般疼痛,想挣扎可惜偏偏挣扎不得,竭力嘶吼一声,整个人痉挛起来,瑟缩不已,紧紧握着的拳头中渗出了血。
“解药。”玉殿臣靠近一步,冷声说道,“解药交出来,你可以死的痛快一点。”
“老三,交出解药。”太子揪住苏王,将苏王拎了起来,只见苏王的脸苍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交出解药,就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玉殿臣上前,斜睨了一眼苏王,冷声说道。
钻心蚀骨的剧痛只想让苏王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可是,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奢侈。
“给!”苏王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太子赶紧一把夺过。
“是吗?”将瓶子交给玉殿臣,太子一把扔了苏王,霍的站了起来。
“让我死!”苏王挣扎着,抱紧了太子的腿,苦苦哀求,“大哥,让我死。”
玉殿臣拔开红绸塞子,将瓶子递到鼻子下稍稍闻了闻,声音中依旧平静,眸中却已经有一抹欣喜闪电般划过:“有鱼腥味,是解药!”
封悬壶曾经说过,簟纹灯影的解药有鱼腥味。
“是吗?”太子大喜过望,一把夺过瓶子,使劲闻了闻,强烈的鱼腥味没有让他作呕反而笑了起来,“真的是!”
“大哥!”苏王忍不住呻吟起来,用尽全力抱住太子的双腿,“让我死!求求你!”
一把握住手中的瓶子,太子的眉皱了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苏王:“老三,你们逼我的。”
言毕,太子抬头,闭目,右手出掌,掌风迅猛,重重地袭在苏王头上,苏王应声倒地。
今日的一切,早已经在预料之中,殿春也早已被悄悄搬至后院,太子和玉殿臣大步进了殿春的房间。
撩起胜雪的白袖,玉殿臣手中的薄锋贴上了精壮的手腕。
“你做什么?”太子一见,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将匕首接了过去,“鬼医郎中说,要最爱殿春的人的血做药引。你以为,你是最爱殿春的人还是你以为你是殿春最爱的人?”
冰凉的刀锋划过,皮肉破裂的声音微不可闻,那沿着银色刀锋鲜红血液无声滴进银盘中,太子的薄唇却扬起温暖弧度,仿佛看到了娇妻柔美的笑颜。
玉殿臣看了一眼太子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暖和缱绻爱意不觉心中一怔。
“你最爱的是刚才那个红衣女子。而殿春最爱的是我。”太子瞥了一眼玉殿臣,任由鲜红的血无声地滴着,“你是殿春的兄长,生怕她受伤害,我明白,可是,你应该明白,我是她丈夫。我虽然才能不及你,但是我自认为我对她的爱不会比你少。”
玉殿臣抬眼看着太子,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如果殿春和那个红衣女子同时有生命危险,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银质的圆盘里,盛满了鲜红的血迹,太子轻轻碰到了一下,荡起细细涟漪。
会救谁?答案是模糊的,他谁都想救。谁都不想放弃,哪怕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让她们出事。可是真的只能救一个,他会救谁?
“你会救她,而不是殿春。”太子轻轻笑了一声,将瓶中的药倒了进去,细细地混合着,顿时房间内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来,“你我都是男人,我没有你的才华,但是,在心爱女子的面前,我们并无二致。”
脑中,是那个飘摇红影,扬起的红绡衣袂翩跹的像是绝美的舞步,又像是红色的藤萝,爬满他的五脏六腑。恍惚间,仿佛空气都稀薄了,呼与吸之间显得那么的费劲。
“去找她吧。”太子看着玉殿臣脸上微不可查的沉迷,笑了笑。
回头,玉殿臣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殿春,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太子,猛地转身朝房门而去。
“殿臣。”太子呼了一声。
玉殿臣身子一怔,挺直的脊梁瞬间僵硬了一下:“世上已经没有玉阶之端,金殿之上,位极人臣的玉殿臣。他已经死了。少了有为少相,人世间却多了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秦东篱。”
既然,太子真的钟情,殿春已经不会成为他的牵挂,那些权力纠葛,他又怎能不放下?
他的一生,注定分为三世。第一世,他是个机敏聪慧的少年郎,青衣巷中,春去秋来,流水落花。第二世,他科场上一举成名,步步高升,为了自己,也为了胞妹蝇营狗苟,寻寻觅觅,却几乎将自己迷失。第三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没有权欲纠葛,没有名利纷争,有的只是身边那挚爱的女子,纵情山水,写意七弦。
太子听了他的话,知道他去意已决,不禁着急,正想开口挽留,却被玉殿臣抢断。
“好好待殿春。你知道的,即使我远在江湖,也有能力保护殿春,必要时,我不惜鱼死网破。”说完,白影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子摇头笑笑,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真性情,看来,那个女子魅力不小。
已经是日暮时分。
残阳如血,满天红霞,离雁两行。湖水在夕照的映衬下,仿佛被注了血,泛着幽幽红光。
深秋时节,湖边衰草横陈,轻轻一踏上去,便能将曾经茂盛的茎叶踩的粉身碎骨。
笑百媚静静地坐在湖边,手里不断地抚摸着一只狼崽,春山微蹙,看着眼前的泛红湖水,却没有焦距。狼崽很乖,意态低柔地躺在她怀里,任由笑百媚抚摸。
忽然,狼崽咻的一声,从笑百媚怀中跳了下来,惊恐地跑了,隐匿在开始凋落的草木中。
笑百媚悚然惊觉,身子一怔,却依旧稳稳地坐着。
玉殿臣在离笑百媚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却不开口,两人一前一后,在辉煌夕照下静的仿佛石化一般。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红霞渐渐失去艳丽的色彩,浓重的暮色开始落了下来,静静地浮在两人之间,一切看上去都是隐隐约约的,那么不真实。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来干什么?”最终,笑百媚率先开了口。
“太阳沉下去了,地上凉,先起来吧。”玉殿臣沉沉地看着笑百媚的背影。
身子一怔,笑百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依旧背对着玉殿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里是你的禁地。每次你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我知道的。”
风乍起,扬起笑百媚的及踝长发,秀发丝丝缕缕掠过鼻尖,有些酥痒,笑百媚伸手,拂过那些发丝,别在耳后:“到底是相爷,手眼通天,连这种东西你都知道。不过,相爷这次来是为了报那一镖之仇吗?”
玉殿臣走了上去,身子几乎贴在笑百媚身后。笑百媚身子一紧,却没有反抗。
“我知道,我骗了你。”
突然,笑百媚是双肩抖了起来,身子也跟着轻轻颤了起来。“真是笑话,我是一个刺客,想方设法地要杀你,你骗我又有什么不对?”明明是笑着,声音里却多了一分颤抖。
“现在相爷想要怎样?要杀要剐?”笑百媚故作轻松,向前走了一步。
“你不肯原谅我?”玉殿臣跟了上去。
笑百媚自嘲地笑了笑:“不敢!”
知道他死去时,她当时的心碎的声音如银瓶乍破,到现在,她都清晰的记得,那种五脏六腑都被生生凌迟的痛苦,她永生难忘!
“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你才能解恨?”玉殿臣递上了一把匕首,“动手吧。这匕首削铁如泥。”
心中莫名起火,仿佛整个人都被烧了起来。难道,到现在,他真的以为她还想他死吗!
“你以为我不敢!”笑百媚一把夺过匕首,转身,猛的匕首贴在玉殿臣的颈间,猩红的眼盯着玉殿臣,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的薄唇扬起温暖的弧度,在朦胧的浓重暮色中俊美的有些不真实,笑百媚看的有些出神,握着匕首的手渐渐失了力度。
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撞进了玉殿臣的怀里。
“你疯了!”笑百媚悚然惊觉,刚才来不及收手,匕首在玉殿臣的颈间划出一条清晰红痕。想挣扎却被玉殿臣按进怀来,惊慌之间,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冷风中有些冻僵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脖颈上,顿时,冻僵的四肢都像着了火一般温热了起来。
突然觉得暧昧,笑百媚挣扎着要推开玉殿臣,却被玉殿臣牢牢箍住。
“别动,我胸口的伤还没好。”玉殿臣低头,在笑百媚耳边有些揶揄地说着,薄唇几乎贴到笑百媚的耳廓,温热的气息从略略敞开的衣襟中渗进笑百媚的身子里去。
笑百媚顿时觉得更加暧昧,却偏偏身子听话异常,乖乖地附在他颈间,挺着他的胸膛撞击着自己的锁骨。
“那天怎么回事?我明明……”想起那日不死不休的决绝,心突然像悬浮在空中,惶恐不已。
“你那一镖又狠又准。不愧是江湖第一杀手。”玉殿臣揶揄了一番,薄唇的弧度扬起更大的弧度,连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不过,你们会有所行动我早就有预料。鬼谷神医是我的挚友,那天晚宴前,他用药封住了我的心脉,所以,我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胸口,隔着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觉到伤口上那份格外的灼热。仿佛,他的气息也有着几分药味。
“跟我走吧。从此,再没有玉丞相,也再没有笑百媚,天地间多了一个寄情山水,写意七弦的秦东篱和展颜,好不好?”玉殿臣握紧了笑百媚抚在他胸口的那只手,看着暮色中越来越朦胧的山水,仿佛,这辈子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山水。心境不同,山水自然也不同。
“我们去看朔漠黄沙,去看海天一色,去看江南小桥流水,碧溪垂柳,好不好?”
感觉怀中的身子突然僵硬起来,玉殿臣心中一紧:“怎么了?你不愿意?”
笑百媚垂眸,不着痕迹地推开玉殿臣:“你能放弃恒通的官运,你能放弃熏天的权势?还是你能放弃我对你的刺杀?”
原来,她担心这个。
玉殿臣微微一笑,重新揽她进怀:“浮华到最后总会落尽,迟几年和早几年有什么分别?因为你的刺杀,我多次身处险境,甚至身受重伤,所以,你要补偿,用你的下半辈子补偿。”玉殿臣故意加重了语气,“你必须补偿,用你下半辈子里的每一刻补偿我。”
抬头,寒玉般的半月已经升了起来,皓洁的月光无声落下。
曾经她以为,她的下半辈子会被这月光囚禁,没想到,囚禁她的是那袭胜雪白衣,是那温暖弧度,是玉殿臣。
“好不好?”玉殿臣薄唇扬起大大的弧度,又问了一句。
笑百媚不答,附在玉殿臣的肩头,脸上慕的红了起来,有些发烫。轻启贝齿,在那雪白精壮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
肩头微不可闻的疼痛酥痒传来,玉殿臣微微一笑,双手更加用力地圈住怀中的人。
如水月光下,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披着月华,让这秋夜的寒凉月华有了温度,薄云浮过,半月一闪身,娇羞地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