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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画美人是极容易走神的。在画自己走神时,那迷人的目光让自己心如撞鹿,漪涟不断。

甚至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若是以前有人对自己说,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能有此魅力让自己为之心动,自己最多会一笑置之。

而今若有人说没有这样的人,自己一定要同他好好争辩一番。

然而细细看,那目光虽充满眷恋,却又不似在看自己,反而像在缅怀和回忆,惹得她不禁幽然欲泣。

听得她问话,叶先生淡然一笑,回答:“不累,只是有些冷。”

柳晗惜轻轻一笑,“我送你回房?”

他在每次作完画时,总会感到冷。

实际上,天气尚暖,清风拂面反而让人觉得温和。

他又为何会觉得冷?

冷的,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

心虽念头百转,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

片刻已将笔墨纸砚收拾,随叶先生进了屋内。

“小枫,你怎地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远钐总算是发现叶枫不对劲。

他双眸凝视着叶先生所进的屋子,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与仇深似海。

仿佛那叶先生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去废了他!”似没有听到远钐问话,好一会才憋出这句话。

为免他勾搭年轻女子,自己特意让他易容作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文士。

谁知这家伙竟能让春风楼的第一名妓,那个貌比西子的柳晗惜也为他动心!

才艺幻身的魅力当真如此之大?

叶枫正要说话,衡煜却先开口:“小枫,冲动是魔鬼,我们要学会淡定,所以不能冲动,有话好好说。便是不能好好说,也不必动手啊。再者,便是动手,也不必废了……”

“闭嘴!”

被衡煜说得烦不胜烦,叶枫终于找到一个间隙喝止了他。

若再不如此,自己怕是要跟他打一架。

然而,这一声大喝,却将整个雪月阁外之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雪月阁内,叶先生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柳晗惜见此,不由疑惑。

他是因何而笑?

只这短短片刻,叶枫的面前却来了一位中年。

“年轻人,不必灰心。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叶枫嘴角一抽。

“呵呵,受教……”

他是这般回应的。

你如何看出我恋上那柳晗惜了?

中年人见叶枫如此“开朗”,当即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

言罢,大摇大摆的走出雪月阁。

叶枫不由好奇,这男子同自己说话时不怒自威,显然是旧居上位。

甚至是帝王将相。

如此之人,又怎会纡贵降尊,来此风月场所?

然而,这与正事毫无干系。

叶枫也不将它放在心上。

一笑置之,他恢复了原先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姿态。

迎上墨华等人不解而“我对你很失望”的目光,他摸鼻苦笑。

旋即,展开不知从何而来的折扇,扇起风。

“走,去门口寻一处所在,待鱼儿上勾!”

其言谈口气,颇为自信。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信任他。

说着,已走出雪月阁。

三人相视一眼,均自耸肩,好奇之余却都一笑,跟上。

他现在只是不想说,但一定会说的。

该告诉我们时,想不听也难。

四人显然是初次来到这等场所,也是大感惊讶。

方才听闻春风楼的雪月阁外,帝都的第一名妓柳晗惜在为一个中年文士磨墨,深感好奇,也不留意外面景象,径直入了雪月阁。

而今从中出来,才惊觉外面场景与自己认知中的相去甚远。

不见老鸨出来迎客,不见姑娘过来投怀送抱。

而来此的男子,或三三两两聚在一桌,彼此之间饮酒谈笑。

或置一本书在桌上,手执狼毫,一面向同伴发表自己见解,一面圈圈点点,以作说明。

或有风流男子,作一幅字画,拿到某一姑娘面前,翘首以盼,只愿能得那姑娘青睐,与自己共欢今宵。

墨华四人当真大开眼界!

尤其叶枫,心中更是慨然。

只闻神洲江南的秋月楼能有如此风雅的风月之所,不料这魔武大陆也有如此去处。

而观这些客人风华,竟丝毫不逊神洲之人。

看来,自己当真是小看天下豪杰了!

这般想着,却将自己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三人如此神情,叶枫会意一笑,开口言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闻言,三人均自一笑,连一声谢也不道,笑着走向那群悠然自得的姑娘们。

叶枫敛起心中落寞,面带笑容,寻一桌靠近门口的所在,坐下。

旋即唤来杂役,要了一坛好酒,几碟素菜,浅斟慢酌。

这可是自己一人的考验,这三个家伙不过是见证。

如此不若让他们玩个尽兴。

而待酒菜上来时,叶枫却是苦涩一笑。

这些本是神洲之物,传来此的五千余年,仍旧一成不变。

而让他更加无奈的是,寻常人生活反倒比斗者、魔法师更加贴近神洲人士的生活。

“哈哈,一人独酌太过无趣,我陪你如何?”

正当叶枫出神之际,耳畔却传来一道不拘的笑声。

叶枫甚至不需回头,单听声音就辨认出来人。

南柯!

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家伙。

彼此明明没有什么交情,他却一见自己就变得热情。

叶枫为此思考数次,均是未果。

他看着叶枫,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原来真是同道中人!

叶枫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却将那壶刚喝不多的酒拿到南柯跟前,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哈哈!”南柯长笑,旋即毫不客气的坐下。

拿过一个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花间一壶酒,独酌……”

他吟到此处,却是一顿。

又不断重复:“独酌……独酌……”

倏而,他一合掌,洒然笑着:“独酌没意思啊!”

谁知叶枫竟也一笑,斟满一杯,“就冲你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独酌,岂能尽意?

南柯也不客气,含笑接下这一杯敬酒。

看他神色从容,仿佛他接下叶枫的敬酒是理所当然。

“我想问一个问题。”叶枫喝了一口酒,脸色变得严肃。

南柯淡淡一笑,把玩着手中酒杯。

半天方才说出两个字:“直言。”

叶枫傲然一笑:“你贵为伯爵之子,身份地位显赫,为何偏便对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如此在意?”

虽言自己无权无势,也不见得他脸上有何敬畏,反倒像丝毫不在意。

南柯并不回答,反问:“平民百姓也好,王孙贵族也罢,百年之后,又能留得什么?”

叶枫笑了笑,“人生便是来享受的,你生在这么样一个公爵之家,应当享受这世间荣华富贵才是。”

南柯也笑了。

颇有深意的看着叶枫,道:“你是这么样想的?”

这下叶枫不再说话,举樽,斟满,饮尽。

我是这么样想的么?

是么?

“我在闲来之时作了一首诗,你可点评一二。”说话的仍是南柯。

叶枫来了兴致。

“若问凡间何事好,虚名浮利皆可抛。他时功满归何处,茫茫天地任逍遥。”

南柯将它吟出。

“好!”叶枫当即抚掌。

世间竟真有如此巧合?

“好在哪?”南柯带笑问。

“他时功满归何处,茫茫天地任逍遥。”叶枫直言。

他时功满,这功是什么功?

明者自明。

南柯微笑晗首,不再追问。

他知道面前这人在想什么。

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就确认这是自己生死挚交。

不为什么,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

当然,若他只答“茫茫天地任逍遥”,那就是自己错看了人。

“我要跟你讲一件事。”叶枫将酒杯放在桌上。

“直说。”南柯也是不解。

“旧时我曾作一首诗,与你所作倒有七、八分相似。”言于此,叶枫嘴角挂上一抹古怪的笑。

南柯放下酒杯,身子前倾:“道来听听?”

叶枫应道:“若问凡间何事好,虚名浮利皆可抛。他时功满则何如,茫茫天地也逍遥。”

“哈哈……”南柯也觉不可思议。

世间真有起来巧合?

两首诗,只差四字,实在像极了。

然而,仔细品味,就能发现其义甚远。

前者,以功满为基,以茫茫天地为家。

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后者,虽天地之大,我具神通,依然逍遥无穷。

说不出的恬淡自然。

二首诗皆去了一些内容,唯有明者,自明。

然而,二人却拉开话题。

“你素来爱好清静,却为何来此花街柳巷?”南柯露出一个笑容,那似在说:莫非你我真是同道中人?

叶枫嗤笑:“你呢?是否也深感意外?”

南柯只得苦笑。

自己确然初次来此。

若非是出于无奈,也绝不会来。

然而,真正见到这春风楼情境时,却也不得不感叹。

这真是一个烟柳之地?

“你可知近日在帝都臭名日盛的窃花贼无影?”南柯随意说出此行目的。

“勿打草惊蛇,更不能轻易告诉他人你的目的。”

这是临行前父亲告诫自己的话。

然而,面前这人可算“他人”?

南柯用言行作了解答。

“一个不入流的窃花贼而已。”叶枫悠然自得的笑了。

无巧不成书!

“不入流?据说他作案手法极其高明,只凭借这点就……”南柯没有接着说。

他知道,眼前这人一定会明白。

“偷身为下,偷心为上。如此……”叶枫又将斟满的酒饮尽。

南柯若有所思,稍许,豁然笑道:“不错,那确然是不入流。”

却听他又接着问:“依你所言,你自己能否偷得美人心?”

叶枫陷入沉思。

稍许抬眸,落寞一笑:“不敢轻言。”

南柯心中一动。

确然如此。

偷了美人心,是要对美人负责的。

叶枫不敢去偷,南柯更加不敢。

故而,二人又转开话题。

乘兴而谈,兴尽则止。

都言女子话多。

那是因为男子的话只同只因说出。

若有能懂我心者,何妨谈上三天三夜?

是以,当二人相谈完毕时,已近黄昏。

无影没有出现。

衡煜三人亦然。

二人已谈了两个时辰。

期间,不少女子为二人言行中显露出的洒脱与豪情倾倒,均自要讨教二人才艺。

来者不拒,二人一边与那些女子谈论四才四技,一边又暗自较量得不亦乐乎。

叶枫也一改之前作风,连言语也带些轻佻。

惹得那些女子时而娇嗔,时而脸红。

至于南柯,虽是初次来这里,也不见得生分,赞美的词藻不断从他口中说出,让那些女子开心得很。

其他人看了,也羡慕至极。

不过他们都知道,吸引这些女子的是二人的真才实学,也无可究之处。

故而只是兴叹片刻,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画面让叶枫唏嘘不已。

莫非自己二人有做恩客的潜质?

而在此时,门口却传来一声大喝:“拿两坛上好的酒来!”

随着说话声,门外走进一个男子。

看清他的面貌后,那些女子均自是吓了一跳。

世间竟有如此丑陋的男子?

叶枫、南柯相视一笑,其中意义,唯有他们自己能懂。

很快,杂役拿来两坛酒。

看到这个男子,他的脸不由得失色。

丑得无以言表。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句可以形容男子的话。

叶枫摇摇头。

以自己眼力,岂会看不出那并非是易容?

世间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南柯却以借口将那些女子支开。

任谁见了这个满脸伤痕的男子,都会感到可怕。

南柯例外,但那些女子却不能如此。

------题外话------

这一章,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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