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郁青懒洋洋地侧卧在绣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周体通透的翠色玉蝉。
两个梳双环髻的小丫鬟半坐在脚榻上,一个轻柔地为她打扇,另一个时不时用细长的银勺送一口酪冰到郁青嘴边。
陈设雅致的房间里,四角都堆着高高的冰盆,无视外面的酷暑天气,散发出阵阵凉意。
郁青吃着果香四溢的酪冰,感受着袭袭凉风,清凉舒爽的感觉泌入心脾。
穿过来不过半年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周周到到。
无产阶级红旗下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郁青,用最短的时间接受了资产阶级的腐化,彻底适应了身为先辅国公嫡长女——玉青颜的生活。
成为了玉青颜的她忍不住畅快地感叹:“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可真是怎么过都过不够啊。”
正感叹着,有人挑帘子进屋——是玉青颜的贴身大丫鬟缨络。
她一路小跑,乍从闷热的太阳地进到阴凉的屋内,禁不住打了个舒服的冷颤:“姑娘现在可真会享受,这屋里好凉爽啊。”
缨络今年十九,整整比玉青颜大八岁,是玉青颜的奶娘林妈妈认的干女儿,又是玉青颜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负责她的一应起居事务。
“姑娘,琉裳阁的人来送今年的秋裳料子了,二太太吩咐小姐们去挑选呢。姑娘赶紧去,晚了好料子又被人挑走了。”缨络急急地催促。
玉青颜撇了撇嘴,她的亲亲二堂姐,还有四、六、七堂妹,哪一次有好东西,不像闻到腥的猫一般,跑得飞快。
等缨络收到风声,就意味着挑选衣料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再等她从祖母的慈安堂赶到二婶的暖香轩,也需要一段时间。
就算有好料子,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客居在二叔家的堂小姐。
玉青颜的父亲——先辅国公玉延松,与其弟玉延柏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还曾经得到当今圣上的御口亲赞。
兄长玉延松承爵,自然也继承了国公府。后来玉延柏成亲生子,兄弟分了家,才张罗着要搬出去。
又正巧隔壁的赵翰林回乡荣养,辅国公玉延松为弟弟买下宅子,亲自监督修缮一番,甚至把国公府的地匀出一大块,才让二叔玉延柏一家大小搬了过去。
于是,在住满朝廷勋贵、寸土寸金的京西车马巷,玉家的两家人只一墙之隔,比邻而居。
玉延松亡故之后,辅国公的爵位就落到了二叔玉延柏头上,再之后,七岁的孤女玉青颜被接到二叔府上常住,养在祖母膝下。
直到半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痘症,让十一岁的玉青颜送了命,也给了现在的玉青颜一个再生的机会。
到如今,她接管这具身体也已经有半年了,很多事情已经随着记忆的融合渐渐理顺,对原主的境况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哼,有些人,要是不再惹她还好,否则,她玉青颜就白白多活了这一世。
明知道再快也快不过她的那些堂姐妹,玉青颜索性不顾缨络的催促,慢吞吞地梳头、换了衣裳,从从容容地让刚才负责喂冰的小丫鬟流苏撑了纸伞,主仆三人散步一样,悠闲往暖香轩行去。
果不其然,一进暖香轩的正屋,就看到八仙桌上孤零零的摆着三块面料。
二太太果然又不在,琉裳阁的女管事陪坐在下首,她亲爱的堂姐妹们端坐在两旁,每人身后都站着两个丫鬟,怀里捧着缤纷鲜艳的布料。
“真不嫌重。”玉青颜暗暗腹诽,也不等人招呼,自已寻了个座,大方坐下。
她一进门,大家谈笑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仿佛玉青颜是个不受欢迎的恶客。唯有琉裳阁的女管事起身向她行礼:“见过三小姐。”
玉青颜微笑着点点头:“陈管事不必客气,坐。”
“三堂妹来得可真够迟的,”二小姐玉筱静拿出长姐风范,主动招呼起玉青颜:“大家知道你素来不喜装扮,又不喜欢那些鲜亮的颜色,就按照你的喜好给你留了料子。三堂妹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话音一落,屋里就响起几声轻轻的嗤笑,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玉青颜清楚的记得,原主不是不喜欢鲜亮的颜色,而是自知客居身份尴尬,平日里又被这帮堂姐妹欺负得不敢出声,才不得不接受大家挑剩下的东西。久而久之,还落了个“素来不喜装扮”的“美名”。
玉青颜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却并不接话。她下巴一挑,示意缨络上前去检查布料。
缨络一进屋看到这情况就气了个肚饱,却碍于身份敢怒不敢言。现在得了自家姑娘的指示,迫不及待地上前,翻看剩下的三块布料。
料是好料,却不是今年时兴的花色。连颜色都是庄重黯淡的鸦青,黛灰,石褚,给老太太做衣裳倒是正好。
再看看二小姐那儿胭脂色的散花织金锦,看看四小姐那儿翠绿色的玉兰纹冰绸,连六小姐和七小姐这对双生子的莲白色云纹缎都占了素雅二字。
缨络越看手越抖,气得。
她忍了又忍,低声说道:“姑娘,少了一匹料子。”
没有人说话,琉裳阁的陈管事也仿佛没听到,低头不语,专心地吃茶。
“哦,你再看看,是不是数错了。”玉青颜等了半天,也没人给她倒杯茶。走了半天的路,怪口渴的。
怎么可能数错,桌子上就三匹料子。
小姐们的定例一样,每季都能做四身衣裳。肯定是有人欺负姑娘,多拿了料子。
心里这么想着,缨络却知道不能这么说:“想必是哪位小姐的丫鬟不经意拿错了?”
说着,缨络四下张望,最后把目光直直地定在二小姐身后,二小姐的大丫鬟琉儿狠狠地瞪她一眼,把怀里的布料抱得愈发紧。
这主仆二人今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还敢开口讨要?!二小姐有些不快。
她的笑容向玉青颜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一匹料子而已,妹妹这都不舍得?可真是太小家子气了。妹妹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久,二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哼。”
那“哼”字拖得又长又轻蔑。
缨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姑娘什么时候……”
“缨络,”玉青颜开口慢吞吞地说道:“二堂姐说得对,别这么小家子气。”
缨络一口气堵在胸口,二小姐得意的扬起眉。
玉青颜一个大喘气:“二堂姐最近越来越圆润了,费衣料。一匹料子罢了,难得二堂姐喜欢,送给她。”
缨络的手立刻不抖了,轮到二小姐一口气堵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