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有什么东西倒了，“咣当”地一下，就听见流苏痛呼一声：“哎呦，松开，你站住，别跑！”
一个瘦小的身影灵活地从后窗那里爬出来，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子——据玉青颜目测，最多不超过三岁。
还是缨络多了个心眼，她悄悄蹲在后窗墙跟处，等那男孩毫无防备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时，趁他还没站稳，缨络扑了出去，牢牢箍住他的手臂。
男孩在缨络怀里沉默着死命挣扎，无奈他身小力单，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他死死盯住玉青颜的眼睛，像只受伤的狼崽一样，充满警惕，看得玉青颜心中一跳。
流苏这时从后窗台探出头来，呲着牙拍手叫好：“抓得好，你个小贼，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男孩涨红了脸，突然大声喊道：“我不是贼！”
“不是贼？那你偷偷摸摸进书房干什么？大小姐明明吩咐过，没有允许下人们谁都不许进书房！”流苏没给他好脸色，喝斥说道。
她手脚并用，也从后窗台那里爬出来，哭丧着脸，撸起袖子凑近了给玉青颜看：“姑娘，你看这小贼把我咬得，都渗血丝了。你这小贼属狼的啊？”
“我不是贼！”男孩倔强地又大喊了一遍。
“那你说说看，你鬼鬼祟祟在书房做什么？”流苏恨恨地说。
男孩低着头，一言不发，瘦小的肩膀绷得紧紧得。
“你叫什么名字？”玉青颜走上前，蹲下身，平视着男孩的眼睛，轻声问道。
男孩飞快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仍旧不说话，但是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
就在这时，丹青捧着水盆回来了：“咦，这是怎么了？”
缨络闻言回头，手上无意识地一松，那男孩看准机会用力挣脱，飞快往厨房方向跑去。
“追上去看看，一定要找到他。”那个男孩让玉青颜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厨房那边平时有人吗？是谁在管着？”
“有人，厨房平时只给东府的下人们做做饭，管事的婆子姓周，她还有个儿子在东府的门房当差。”丹青似乎对东府的情况很熟悉，玉青颜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厨房的周婆子看到玉青颜的时候，神色慌乱至极，她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玉青颜面前，一言不发地使劲磕头。
缨络得了玉青颜的眼色，上前拦住周婆子：“周妈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姑娘可不是那种刻薄的主子。姑娘就是想知道，刚才跑进来那个小孩是什么人？”
周婆子额前磕得一片青肿，抬起头时已经痛哭流涕：“姑娘，老奴不敢欺瞒，他，他是老爷的遗腹子啊。”
玉青颜傻了：父亲有个遗腹子，也就是说，自己有个弟弟？
“怎么会呢？父亲他不是没有妾室吗？也没有……”玉青颜话未说完，就突然想起来，玉老夫人曾经给父亲安排的那个通房。
“周妈妈，你要想清楚，这话是不能乱说的。”缨络的神色严肃起来，她厉声对流苏和丹青说：“你们俩出去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厨房。”
周婆子跪在地上朝前挪了几步：“姑娘，老奴敢用一家子的性命发誓，那孩子真的是老爷的遗腹子。”
她看了看神色平静的玉青颜，擦擦眼泪继续说道：“当初老夫人给老爷安排的那个通房叫莲儿，也是家生子，算起来，是老奴的远房亲戚。老爷走的时候，莲儿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当时府里一团糟，好多人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后来，……后来莲儿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了，只留下这个孩子没人照顾，老奴这才偷偷把孩子从庄子上抱来养着。”
“当时莲…姨娘有孕的事情，禀告给老夫人了吗？”玉青颜没有错过周婆子语气里的一丝犹豫。
“没，没有。”周婆子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玉青颜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却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
玉青颜深思了一会儿：“去把那孩子叫出来，我有话想跟他说。”
周婆子答应一声，从厨房外面的柴房，把那男孩领了出来：“福生，来见过大小姐。”
那男孩按理说已经四岁了，可是却瘦小的如同三岁孩童，看起来让人没由来地觉得心酸。他紧紧抱住周婆子的腿，不肯上前半步，脸上警惕的神色毫不放松。
周婆子尴尬地解释道：“大小姐，真对不住，是老奴害怕福生被人发现，才教他，看见穿好衣裳的人就远远避开。他有点儿认生罢了，倒不是故意对您不敬。”
“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吗？”玉青颜还是蹲下身，直视着男孩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与她对视了很久，就在玉青颜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男孩用清糯的童音大声说道：“我姓玉。”
玉青颜笑了，其实当她再次见到那孩子的一瞬间，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她站起身，微笑着对周婆子说：“周妈妈，你带着福生，我们一起去见老夫人。”
周婆子听了这话，又惊又喜，眼泪扑扑地往下落。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拉着福生就要一起跪下给玉青颜磕头，却被玉青颜拦住了：“周妈妈，福生是我弟弟，也是东府的正经主子，以后，莫要再叫他动不动就给人下跪了。”
玉青颜把手伸向福生，柔声说道：“福生，我带你一起去见祖母好不好？”福生紧盯着她，犹豫了好一阵，才点点头，松开紧抱着周婆子的手，把小手放进玉青颜的掌心。
玉青颜的手并不比福生的大多少，但是那温暖的触感却让福生那幼小而慌乱的心，突然间安宁下来。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顺从地被玉青颜牵着，向西府走去。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和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周婆子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天有眼，老天保佑。”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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