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之夜,天上一轮玉盘,地上一片喧嚣。
紫京的主街上热闹非凡,白烨着黑色的单衣,坐在主楼的最高处,白家之人都生得一张祸水脸,他身为白家少主,也不例外。
从上往下望,主楼下停满了香车鸾轿。他满意的颔首,随后转头面向身侧的墨寂,挑眉道:“怎么样,我够朋友吧?帮你找来如此众多的美女。慢慢挑啊,不要眼花。”
墨寂无语地白了白烨一眼,冷声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需要女人。”他对白烨真是无语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白烨生性风流,到处沾花惹草不说,偏偏每到一处都要以墨寂的名义招亲,还美名曰帮他找老婆。
白烨先是一愣,随即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墨寂,满脸狐疑道:“你不需要……难道,难倒你……”
墨寂沉着脸打断他:“放心,我身体很好。”
白烨尴尬地挠头笑笑:“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其实他也知道墨寂不要女人的原因。墨寂身为墨家第二守护者,掌控着墨家的经济命脉,身份非常特殊且重要。女人,哼,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何况,这普天之下,哪里有女子配得上墨寂?
墨寂抿唇苦笑,突然又想起那天在凤离阙碰见的冰姬。
那一曲,真的堪称绝世之响,光凭一手精妙绝伦的琴技,冰姬就有资格成为他墨寂的知音,她的身上散发出的高傲的气息,更让他对她产生了兴趣。
白烨从小和墨寂一起长大,看见墨寂深沉的目光,便知道墨寂在想什么。
那日白烨也为冰姬的一曲所震撼,事后曾经追上,却被她轻而易举地甩脱了。派人去凤离阙打听,得到的却只是搪塞之词。
不爽啊,他堂堂七大世家之一,白家的少主,竟然连一个女人的身份都摸不清,想到这儿,白烨不由满脸怨气道:“招亲开始了,你仔细看看,我就不信没有比冰姬好的女人!”哼,冰姬,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他早晚要把她揪出来。
墨寂无奈的一笑,眼神游移到街上。
鸾轿的纱帘掀起,香车的车帘揭开。鸾轿宝车里的人款款而出,竟有大半是身着白衣,面覆轻纱。远远看上去竟然一个比一个像冰姬。
墨寂的嘴角在抽搐,他对着白烨一字一句道:“你的主意?”
白烨同样一脸迷茫,他无辜地摇摇头。
“要不要停止招亲啊?”意识到事态明显脱离预定轨迹,白烨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墨寂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你终于意识到要停止这种无聊的把戏了。人都来了,你确定你能息事宁人?看看情况吧,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收敛点好。”
招亲的方式很简单,因为正好在元宵佳节,所以文斗的内容就是猜灯谜,猜对了就可通过。虽然如此,还是有大半的人被淘汰了下去。
相比于文斗的文雅,武斗可以算是惨不忍睹,众千金们尖叫的、打滚的、扯头发的……堪称是无奇不有。
墨寂“啪”的打开折扇,捂住眼睛低吟道:“这就是你说的美女?”
白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起身挥袖道:“停停停!”楼下众女的视线顿时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一时之间桃花大放。
“哇啊,好俊啊。”
“为了这位公子,我拼了!”
“拼就拼,我还怕你不成,告诉你,我爹是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有什么了不起,我爹还是户部尚书呢!”
话音未落,众女子又陷入了一片混战。
墨寂不捂脸了,他清凉的眸子里写满了狭促之色:“白烨,听见没有,有人说要为你拼了呢?”
白烨也是一傻——见鬼,明明是帮墨寂招亲的,怎么现在火反倒烧到自己身上了。 眸色一沉,白烨挥手叫来一个侍者吩咐几句,很快,一个参加招亲的年轻女子就被带上了主楼。
看到白烨,女子的眼中放光,两颊浮上红云片片,她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拜见白公子。”
墨寂和白烨面面相觑,他们此次出来,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女子是怎么知道白烨的名字的?
白烨笑了,笑得蛊惑人心:“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女子一脸迷茫:“我怎么知道的?是啊,我怎么知道的?”
“好像,好像有一个黑衣人告诉我,只要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面纱,主楼上的那个黑衣公子就会娶我……”女子揉着脑袋,拼命想着。突然恍然大悟道:“天啊,我在做什么!”她匆匆地向白烨和墨寂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了。
墨寂和白烨也不去追她,白烨冷哼一声,道:“我就说紫京的女人怎么开放的过头,现在看来是有人暗中操控。”
墨寂也是一脸沉重,刚才那个女子明显是中了勾魂术,看来暗中操控这场招亲的人不仅了解他们二人的底细,更对勾魂术有所研究。
白烨满脸黑线地起身宣布:“本公子家里已经有夫人了,各位该干嘛干嘛去吧。”这话说的相当的难听,下面扭打成一片的小姐们不愿意了,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表示不满。
白烨用求救的眼光看着墨寂。
墨寂耸肩,表示不管。
嘿嘿,谁让你没事给我招亲的,自己好好消受“美女”吧——白烨从墨寂的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正在白烨苦于该怎么收场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女声:“白公子,招亲怎么能停呢?本姑娘仰慕你许久,听闻你在此招亲,可是特意赶过来了呢。”
是她!墨寂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霍然站起,想要确定声音的来源,可是声音忽远忽近,完全找不到具体的方向。
不等白烨和墨寂说话,一个白影就从天而降,落在主楼上。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轻纱,偏偏只有她才能穿出傲然不羁的气质,只有她才能让人感觉到神秘的气息。她,就是那日出现在凤离阙的冰姬。
“那个,冰姬姑娘,招亲的其实是我。”墨寂说出这句话以后才觉得失言。谁料来人只是轻笑一声,道:“无妨。”然后她凝视着墨寂的眼睛,缓缓道:“相比于白公子,本姑娘更加仰慕于墨公子哦。”
墨寂看着她深不见底的双眸,只觉得头晕,一阵恍惚后才好不容易镇住心神。
勾魂术!好高明的勾魂术!
难道,暗中搅乱这场招亲的,竟然是她吗?
沈醉冰看见墨寂眼中流露出的提防之色,知道他明白了。沈醉冰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纵身跳到主楼对过的屋顶上。
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摆好一架古琴。沈醉冰取过琴,盘膝而坐,纤指轻拨,虽然这架琴不是上古神器,却也是难得可见的好琴。
潇潇空灵的歌声在屋顶响起,萦萦绕绕在紫京的上空。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到如此惊艳的歌声,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偏偏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笛声巧妙地插入琴音。
沈醉冰向对面望去,是墨寂。
他用的也只一支上好的乐器,虽然不比九天绝,但音色也是绝佳。只是听了一段便能猜出下段的谱子,墨寂对音律的造诣已经不止是一个精通可以概括的了。
沈醉冰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虽然墨寂看不见她脸颊上的梨涡,但却看见她眼中流露的欣喜。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所有的杂声都消失了,只余下沈醉冰和墨寂相顾而望。
“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根据辛弃疾的《青玉案 元夕》改编的《灯火阑珊处》,有兴趣大家可以听听】
绝色女子宁愿高洁自持、孤芳自赏、娴静高雅,一个人寂寞站于灯火阑珊处,也不肯屈身降志的性格被沈醉冰委婉的歌声徐徐道来,时而情意绵绵,时而望尘兴叹,最后化作一声决绝的叹声。
一曲终了,沈醉冰看着墨寂英姿勃发的脸,不由有些恍神。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孤高的,今天竟然发现有人可以和她共奏一曲,心中不由因为碰到知音而淡淡欣喜。
墨寂更是高兴万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碰到了知音,竟然激动的无法言语。
还是沈醉冰先回过神来,她收琴起身,道:“墨公子,可还满意?”
墨寂听出沈醉冰琴音中的孤寂和高傲,不由忘情道:“像冰姬这般的奇女子,世间罕见!”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都崇敬地看着沈醉冰。
这半个月来,冰姬的名声早已随着凤离阙传遍紫京,但因为真正见过她的人极少,所以一直都是空有虚名,今日,她才算是真正的名震紫国。
“原来她就是冰姬,果真名副其实,百闻不如一见!”一些穿着文雅的年轻人崇拜地仰视着屋顶上的白色倩影。
路上的女子也都羞愧地捂住脸。一来是因为沈醉冰并未对她们下太重的勾魂术,这会儿她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二来沈醉冰的天人之姿实在让所有女人都惭愧。
沈醉冰耸了耸肩,道:“这么说来冰姬算是中选了?”
墨寂脸一红,刚才他太激动,竟然把这事忘了。
相比于墨寂,沈醉冰却是大方多了:“公子是默认了吗?既然如此,公子就算是冰姬的人了,公子可要守约,不要再招亲了哟。”说罢,她转身离去。身法轻盈快速,等墨寂回过神来已经追不上她了。
所有在场的年轻男子都鄙视墨寂,嫉妒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射穿——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好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墨寂抿嘴苦笑,别人没有听见,他却是听见了她在离去前的密语传音。
“墨公子,我帮你解了围,让你不用受到女人的围攻,不要谢我哦。”
真是倒霉啊,他墨寂连冰姬的一个衣角都还没有摸到,就被鄙视了。太亏了吧!
然而转念一想刚刚与她共奏的一曲,他心中一热,又觉得就算是下到山下火海都值得。
如果冰姬真的如同歌中所给人的那般高傲孤独,他,墨寂,能与她共奏一曲的墨寂,是不是可以算得上她的知音呢?
沈醉冰七绕八绕,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以后又回到了凤离阙,换回了衣服。
搅和墨寂的招亲花了她一段时间,现在她可没有时间再磨叽了。否则今晚算是白出来了——她沈醉冰可没那么无聊,元宵节跑出来只为看花灯,她今天出来本来是想接近出来晃悠的达官显贵,对他们下慢性毒药,以便控制他们,现在她要是再不行动,人都回去了。
沈醉冰在凤离阙中转了一圈,今天晚上凤离阙中的人不多,主要都被沈醉冰刚才的一曲引了出去,留下来的人中也没有朝中大员。
沈醉冰有些失望地离开凤离阙,准备再到街上碰碰运气,谁料却在门口又一次看见了墨寂。
她暗叫一声不好,刚准备跑路,却被墨寂叫住:“这位姑娘——”